看到四處無人,羅三才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低聲道:“直娘賊的,一群狗一樣的東西,也不知道下面過的什麼日子!”
營地裡面,大多數士卒早已經精疲力盡,連衣甲也顧不上脫,就呼呼睡去。一天的血戰下來,無論是身體和心理上,都已經到了極限。
營帳最後面的一處傷兵營裡,地面坑窪不平,許多地方,枯白的野草隨處可見。地面上泥濘不堪,隨處可見血汙血漬,骯髒血跡斑斑的布條扔的到處都是。
一張張竹蓆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受傷各異計程車卒,他們慘狀各異,慘叫聲和呻吟聲壓抑不住地不斷響起。僅有的幾個軍醫正在滿頭大汗地四處忙活著,可是他們區區幾個人,又如何能對付得了成百上千的傷兵!
許多重傷員有氣無力的呻吟著,目光中全是絕望之色。此刻他們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呆在這裡等死。這幾日下來,光是自殺身亡的傷兵,就有五六十人。
即便是那些軍醫路過,也只是無可奈何搖搖頭,並不會停留下來。
這營中,需要他們處理的傷員實在太多!
至於陣地上那些死亡戰士們的屍體,只有躺在這黑夜下的荒野上,冰冷冷、悲壯悽慘,無人收集,無
人理睬。
宋軍不敢出營運回自己同袍的屍體,那是因為害怕金人趁機偷襲,死傷慘重,甚至引發襲營。金人則是因為陣地上死的大都是漢兒步卒,根本無暇理睬。
好在是冬季,氣溫極低,屍體留在陣地上也不怕。若是夏季,屍體會很快腐爛,可能會引起軍中瘟疫。
夜幕下,天空只有幾點孤星,地面上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天地籠罩在夜色裡。
黑暗中,佈滿屍體的陣地上一片死寂,屍體堆積如山,地上到處都是血漿。
忽然,黑暗中,兩軍交戰陣地的北面,許多個黑影,摸摸索索的在屍體堆上開始動了起來,驚的幾隻老鼠快速的逃向了遠處。
栓子在一具屍體上摸索,意外的摸到幾塊硬硬的東西,心裡面不由得一喜。他把摸到的小塊,一塊接一塊,在嘴裡咬了一下,然後放進懷裡面藏好。
“直娘賊的,今天的運氣不錯,還找到了銀子!”
栓子肚子裡面嘀咕著,又向前摸去。
找了半天,栓子有些沮喪,他並沒有找到任何能吃的東西。這是兩軍對壘,都有大贏在後,士卒自然不會帶著這些累贅,上陣廝殺。
栓子不敢再向前,反身向後摸去。忽然,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手指冰冷,蒼勁有力,栓子魂飛魄散,剛要叫喊,卻是反應過來,把聲音生生咽回了肚裡。這裡可是兩軍交戰的陣地!
“兄弟,救……救我!我……是宋……兵!”
聽到對方有氣無力的話語,顯然已經是奄奄一息。栓子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低聲道:“兄弟,你是宋兵?我只是個難民,怎樣才能幫你?”
宋兵幾乎動彈不得,他顫顫巍巍地掏出一些東西,遞給栓子,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兄……弟,我……叫姚中,京兆府……渭橋鎮人,你給……我一……刀,給個……痛快。我就多……謝……你啦!”
栓子大吃一驚,低聲猶豫道:“要不我救你出去,可是被金狗發現瞭如何辦?要不你等著,明天你的同伴會來救你!”
“等……不……了!”
剛才那些話,彷彿費盡了宋兵所有的力氣,過了半晌,他才費力的說出這幾個字來。
宋兵鬆開了抓住栓子的手,已經奄奄一息,嘴裡面喃喃自語:“前……面有……死馬,雙……腿斷了,給我個……痛快……”
宋兵氣若游絲,說出來的話語蚊子飛叫的聲音。栓子膽戰心驚,他磕了幾個頭,離開了昏迷過去的宋兵。
看著宋兵所指,他果然摸到了一匹腹部被炸得稀爛的死馬。大喜之下,栓子發出了鳥叫的訊號。
黑暗中,五六條人影迅速圍了過來,這都是山上避難的附近村民,一起下山尋找戰利品的。幾個人把馬的內臟快速摘除,拿出繩子綁好馬蹄,用長棍穿起,深一腳淺一腳,磕磕絆絆的向北面的山上而去。
等到了一處安全之地,眾人才停下來歇。向著剛才的戰場望去,人人都是面有喜色。
這馬最少也有300多斤,足夠眾人吃一陣子了。
栓子心裡卻頗為不安。他向後望去,陣地上一片死寂,被黑暗所籠罩。剛才的那個宋兵,這會恐怕已經死了吧。
他一個人,躺在這滿是血汙和屍體的荒原上,在絕望中等待死亡,該是怎樣的殘酷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