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皇城總是備顯寂寥。
蘇泯很忙,此刻,卻將一顆忙心用在了剝豆子上。
因為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唯一一位只以分身走世間的仙。
“我很高興,你還願意相信我。”老農穿著那件古樸蓑衣,走起路來沙沙作響,臉上笑容卻是頗為開懷,不由分說地將這位名義上的九弟子拉進了某處小酒館。
“那還真是可惜。”蘇泯端著酒杯聞了聞,隨手放下。
他不習慣這嗆人的辣味,此時更沒有能被嗆到的肉身。
稍稍頓了會,卻聽他坦然道:“依我本意,並不想找你,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分身,這才被你捉了個正著。”
太清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出聲。
世人皆道,元宗初祖常年居於元界深處的大山之上,閒來遊戲人間,還留下了不少佳話,至今仍有無數皇城青年幻想著路邊偶遇神秘老人,得其賞識,被接入元宗的狗血故事。
但蘇泯清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老頭不過是本體無法動彈,借分身出來透透氣罷了。
至於他的真身何在,早先被困於滄溟江底,待他取走仙劍止戈後,卻又不知所蹤,只道是在辦什麼大事,多年之內無法抽身。
而七仙宴於北興舉行,他的分身自然就被拖在了那裡。
誰料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分身?
再說蘇泯,其身處於脫殼狀態,神魂本就不穩,在強穿空間裂痕時受了重傷,那始終處於仙器遮掩下的氣息終於不再完美,毫無意外,被身處暮元地界的太清所察覺,就此找上門來。
世事之妙,莫過於此。
兩人間的芥蒂,自是源於沐芊芊行蹤被暴露一事。
要知道,想監察元界內部動向,除了對方勢力手眼通天外,完全無法抹去主動告知的可能性!
若是太清想要借其力量攪風攪雨,甚至可以主動派人進行設計。
想清了來龍去脈的太清似笑非笑,捏起幾顆豆子朝嘴邊送去。
他還道這小子挺有良心,願意保持對自己的信任,誰料只是意外?
“我可以相信你嗎?”小狐狸重傷未愈,面色並不好看,但經歷了聽心界之行的他,言語間隱隱帶著股灑脫勁,讓那老頭頗感痛快。
但這話題,實在讓人有些倒胃口。
太清望著那張隱隱泛著些透明的清俊臉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嘆了口氣,閉眼道:“如果事涉妖族,那還是相信我吧。”
“秦爺爺你應該認識吧?”蘇泯言簡意賅。
“秦方?那老烏龜?”老頭不由挑了挑眉毛,聞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是玄武!”那不雅的用詞讓小狐狸額角輕跳,面無表情地糾正道,“我需要你幫忙照顧他一段時間。”
太清正欲送往唇邊的酒杯重重落在桌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蘇泯清楚,自己的想法被他猜到了。
“你還沒有成仙。”良久,他這樣說道。
“我知道。”蘇泯的回覆十分僵硬。
對敵,他已習慣了無情,但對友,卻始終做不到進退有序。
“你會死。”老人盯著他,古井無波的臉上,極為罕見地閃過一絲怒意。
“我知道。”蘇泯沉默了一會,掏出那塊魂玉放在桌上。
翠綠的玉質,彷彿滿載著生機,正是元宗弟子二代身份象徵。
許久未見的兩人就這麼瞪著,誰都沒有退讓。
不知過了多久,太清緩緩靠在椅背上,吐了一口長氣,道:“她的復活,少不了你幫忙。”
老頭閉著雙眼,不知是何心緒。
蘇泯亦是自顧自剝著豆子,緘默不言。
從來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你好,這一點,他一直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