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館驛,秦慕白一眼就看到了擺在院中的車駕。只是親王與郡王出行慣用的普通制式紫青車駕,秦慕白倒也沒有多想。走進館驛過了三通迴廊來到大廳外時,恰巧聽得裡面蕭瑀在說道:
“王爺,您與太子的行轅都安排好了,稍後就請您移駕,到那裡會住得舒服些。”
“無妨。”江夏王李道宗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且豪邁,哈哈的笑了兩聲道,“蕭閣老,您老到了襄州,想必是過得不太好呀。難不成秦慕白那臭小子沒好好招待你?看您老這模樣,嘖嘖,面黃肌瘦的還生滿了瘡疥,莫不是被蚊蟲盯咬的?”
“哎,就別提了!”蕭瑀苦笑了一聲,轉言道,“老臣還真有一事,要向王爺請罪。”
“何事啊?”
“就是……王爺與太子的行轅,都是徵用的民宅加以改造的。而且這兩處民宅,正是此前襄州一案的案犯段榮基與歐陽君留下的。”蕭瑀的聲音低下去了一些,彷彿有些難為情,小聲道,“若有不妥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讓我與太子,住進犯人的舊宅?”李道宗的聲音裡,也的確是有了一些不快。
秦慕白有點惱火的擰了擰眉頭,站在門外立邊窗邊,沒有進去。就想聽那蕭瑀還想說些什麼。門外戍衛的軍士也多半是認得秦慕白,因此也不敢聲張宣揚。
“這……這其實,並非是老臣之意。”蕭瑀便說道,“此前老臣一力堅持,要興建太子與王爺的行轅。但秦慕白他非得不同意,說如此勞民傷財時間來不及云云。秦慕白是本地父母官,手握權秉,老臣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因此只好聽憑他來處事了。”
“呵,你這是在告秦慕白的狀啊,蕭閣老!”李道宗放聲哈哈的大笑起來。
秦慕白卻是聽出了他笑聲中的一絲揶揄的味道,似在調侃蕭瑀一般。
“呃,這……老臣並非此意,並非此意啊!”蕭瑀的表現也挺奇怪,突然就反悔求饒了。
“蕭閣老,你好不知羞!”——突然,廳中響起了一記清脆又婉轉且帶幾聲霸道與嬌憨的女聲!
這個聲音,秦慕白太熟悉不過了,聽得他心裡都顫悠了一下——“我的個乖乖,我說江夏王怎麼提前來了,肯定是被這丫頭給生拉硬拽哄騙來的嘛!”
還能是誰?——當然是高陽公主、小惡魔玲兒了!
“呃!……公主殿下,何出此言?”蕭瑀劈頭捱了高陽公主一頓罵,有些不服氣的回問道。
“你可是宰相,還是父皇點名指派來負責祭禮的上官,怎麼說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話來?敢情慕白他還目無尊長直逆犯上欺負你這老人家啦?再或者,是你太過無能,連襄州這種小地方的小官兒你也管制不住呀?”高陽公主連珠炮一般的道,“話說回來,新建行轅也的確是勞民傷財嘛,慕白是襄州父母官,為地方百姓著想是應該的。難不成你認為他做錯了?難道你要他為了討好太子哥哥與江夏王皇叔,就搜刮折磨襄州上下的萬萬百姓去?這豈不是剜肉補創得不償失?如此,太子哥哥與江夏王皇叔,就算是住上了嶄新的行轅府第,又能住得安心嗎?虧你還是三朝元老口上常掛著股肱之臣的名號,此等道理都不懂。若讓父皇知道,你猜他是誇讚慕白,還是駁斥於你?”
“哈哈!”江夏王李道宗就在一旁大笑起來,“高陽,你這張巧嘴兒可是越發凌厲了。我想問問,誇慕白與駁斥蕭閣老,這有區別嘛?”
“本來就是嘛!”高陽公主得勢不饒人,完全不給蕭瑀開口說話的機會,趁勝追擊道,“犯人的府第怎麼了?查沒收官之後,那就是大唐官府的了。我們既是皇族,住官家的房子,再合適不過。我就覺得慕白哪處地方都沒有辦得不妥的。蕭閣老,你一進門就急著說慕白的壞話,是不是他哪處地方得罪你了?再或者,你見他太過能幹,怕他蓋了你的風頭才急於滅他威風?哇!蕭閣老,你以前可不是那種嫉賢妒能的人喲,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啦?”
“呃……嗯……這、這!”蕭瑀被高陽公主一通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乾著急,嘴裡直吱唔。
“好啦,高陽,你就饒了蕭閣老吧!”李道宗呵呵的笑,出來打圓場,說道,“他也沒說秦慕白什麼壞話,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你看看你,還沒嫁過門兒呢,就這麼向著人家了。萬一哪天我不小心罵了秦慕白兩句,你還不拿刀子來捅我?”
“嘻嘻,那當然不會的啦!”高陽公主開始撒嬌了,說道,“江夏王這麼可愛的小老頭兒,我哪裡捨得用刀子捅呢?頂多……用牙咬嘛!”
秦慕白在門外聽得忍俊不禁快要笑出聲來,這才轉身走了進去,笑道:“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大家聊得很開心嘛!”
“哇,慕白,你終於來啦!!”
高陽公主頓時興奮得跳了起來,毫不猶豫的扔開剛剛挽上的李道宗的胳膊肘兒,對著秦慕白就飛撲而來!
……
一旁的蕭瑀如蒙大赦,趁勢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對著李道宗苦笑,低聲道:“老臣天不怕地不怕,連皇帝陛下的頸上龍鱗也敢伸手去揭上三片。唯獨……就怕這丫頭!”
“那你還敢當著他的面誹謗秦慕白?真是不知死活!”李道宗興災樂禍的低聲道,“本王奉勸你,從此小心著點。萬一你被那丫頭記上了仇,那可就慘了!——別那樣看著本王,更別指望本王能幫你什麼。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兩個人能對付那丫頭。一個在長安;一個,就在這屋子裡。”
唬得蕭瑀的一張老臉直顫悠,心裡開始七上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