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看了寶玉形狀,覺得愈發礙眼,再說賈政入了內院,尋常女眷總要回避。
她拖著身子更不宜留下,便讓平兒豐兒扶著她離開,房中其他女眷也乘勢跟著王熙鳳離開。
方才房內還人頭攢動,如今卻像潮水般快速褪去,變得冷清空落起來。
房中除了賈政和賈琮,只剩下賈母、王夫人、襲人等一干丫鬟。
……
賈母見賈政對寶玉如此兇暴,心中不滿,說道:“寶玉可是你的親兒子,你何必一回來就是這幅這嘴臉,不是打就是罵。
弄得他一見你,就像避貓鼠一樣,嚇破了膽子,把身子也搞得這麼弱,動不動就鬧出病灶,你做父親的也忍心!”
賈政滿臉憤恨,說道:“老太太,他但凡稍微爭氣,兒子又何必如此生氣,我一回府就已聽說了事情。
林丫頭不過勸了他幾句讀書進學的話,那都是極有道理的好話,他聽不進去也就算了。
卻偏生要撒潑發瘋,賣傻討乖,這等做派打量別人都看不出,當真不知羞恥,醜態百出,林丫頭豈能看上他這樣的人。
林丫頭本就是姑蘇人,尚有父親在堂,她即便返回故地,也是天經地義之事,哪裡輪到這畜生說三道四,也不嫌寒磣!”
賈政的話就像是一把把尖刀,句句都戳在寶玉心坎上的私密,生生的將他拆皮剝骨,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只想找個地縫來鑽。
最後聽到那句:林丫頭豈能看上他這樣的人,更讓寶玉羞憤欲狂,天旋地轉,心中雖在呼天搶地,偏偏嘴裡不敢蹦出一個字。
他正想習慣性翻起白眼,再來一次暈厥癲狂,也好肆意發洩賣弄一下,突然想到賈政在場,難免成了拋媚眼給瞎子看。
剛翻了一半的白眼,頓時翻了回來,頭也低了下來,肩頭也猥瑣了幾分,不敢胡亂造次……
賈政說道:“老太太,我一向喜愛林丫頭的樣貌人品,和我那妹妹當初一樣的出眾。
夫人也提過想為他二人議親,兒子心中自然十分願意,只是姑蘇林家是正書宦世家,妹夫更是天下盛名的科場驕子。
兒子本來就覺得寶玉難以般配,原先想等妹夫操心過兩淮鹽事政務,再去信和其商議一二,就看寶玉有無此等福分。”
賈政看了王夫人一眼,繼續說道:“卻沒想到夫人操之過急,好端端先和老太太說開此事,傳出風聲,讓這孽障痴心妄想不說。
一個世家公子,不知自己尊重,因自家懶惰無恥,聽不得他人勸告,居然不知所謂撒潑無賴起來。
這東西兩府什麼事是瞞得住的,他這些言行傳揚出去,還有什麼臉面。
再說,妹夫已有才俊文武之說,寶玉也絕沒這個能為,我再沒臉面和妹夫提議親之事,此事就此作罷!”
賈政這番話說得雖氣餒,但並不是暴躁之言,語氣沉鬱,發自肺腑,賈母雖聽著不快,但卻挑不出什麼毛病,只能聽他嘮叨。
王夫人雖不滿老爺這般數落貶低兒子,但連老太太都不說話,她做兒媳婦即便心中鬱恨,也不敢去頂撞半句。
……
一旁寶玉聽了父親之言,已決然不願為自己和林妹妹做主,心中一片死灰,整個人都忍不住篩子般顫抖。
他從小得賈母和王夫人寵溺,是賈家東西兩府的寶天王,從來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再不成就砸一下玉,總能心滿意足。
只是沒想到,內院一句誑語,敗了名聲,捱了胖揍,最要緊的一樁,老爺再不許他戴那塊玉,並將其束之高閣。
讓寶玉失去了撒潑最大的依仗,生生廢了從小練就的摔玉神功。
他從小就迷戀黛玉俏美無雙,風姿卓絕,想著這世上一等出色的女孩兒,就該和他相伴終生,才不負自己這般自戀卓絕,天生不棄……
卻沒想到黛玉竟看重讀書舉業,和自己懶惰本性大相徑庭,寶玉如因此奮發,或許還會有些機緣。
無奈他從小習慣了撒潑取巧,那裡吃得了一份辛苦,本想靠昏厥失魂,大鬧一場,博得林妹妹心軟垂憐。
可沒想到那個該死的庸醫,居然如此心狠,這麼粗一根針往自己身上捅,生生壞了自己的事兒。
最後鬧得自己老爺都惱了自己,不願意為自己和林妹妹做主,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
不說寶玉在那痴傻狂想,賈政繼續說道:“老太太,看了今日之事,林丫頭和寶玉心意不合,絕難成就喜兆。
妹夫既然有文武才俊之言,可知其心中早有定奪,也絕不會應允此事,我勸老太太從此放下這樁心思。
老太太這一輩子最寵我妹妹,林丫頭是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老太太也希望這丫頭,將來能嫁得到如意才俊,一生有所託付。
來日妹夫如真來接林丫頭回南,老太太即便捨不得,也萬萬不可阻攔,省的壞了賈林兩家的情分,妹妹泉下有知,也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