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忍不住咳嗽了數聲,目光晦暗的注視著趙闕,嘿嘿笑道,
“前些日子,城內著實死了好多人,縣令,哦,不對,城主,那位百姓眼中堪稱是,青天大老爺的官老爺,喜歡自稱為舟盧城城主,讓我……嘿嘿,讓我們把病死的百姓,運到城外去,我們這三十幾個兄弟,便將他們運到城門口,一車車的往城外,事先挖好的土坑裡埋。
這些人死的著實怪異,即便是一口活氣都不喘了,嘴裡的血,止不住的流,這麼多死人流血,城門口,彷彿成了修羅場,嘿嘿,我們三十幾個好兄弟,無一避免,接觸到他們的血,每一個好的,全感染了病,眼下,死的就剩最後幾個人了,適才跟你打招呼的好兄弟,同樣死在了這病的毒手下,可惜了,他家裡還有一個美貌的婆娘,跟一未滿週歲的孩子,誰又能說得準呢,或許,他的婆娘和孩子,遲早會跟隨他去了。”
人間疾苦,超出任何一個人的想象。
即便本著善心的去體諒他人,也並不能瞭解,其他人,所遭受的苦悶。
所以,趙闕,對眼前這士卒,表現出的種種不懷好意,亦是能夠理解。
無外乎是,身處在這兒人間煉獄,雙眼看到的慘劇,擊破了心緒防線,不論他此前,是多麼好的一個人,見到外人竟然沒感染瘟疫,便擁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嫉妒心理。
都是人,憑什麼,你好好的,身體健康,不是我們這種掙扎著不想死的人?!
“你再退一點。”趙闕說道。
此人,已然退了不少距離。
“行行行,我道你膽子是多麼大,原來,亦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嘿嘿,舟盧城本來是有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的,只是,他們這些人,也不知是蠢,還是自認為,他們身負羅漢金身,瘟疫侵犯不了他們,最早死的就是這些人!膽小鬼好啊,膽子小,就會珍惜自己的性命,不過,你如此珍惜自身性命,為何還要主動踏進煉獄來?莫非,是想學那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嘿嘿,那你想錯了,地獄的恐懼,並非,我們凡人所能想象的,恐怕,舟盧城此刻的慘狀,放在地獄中,普普通通吧?我看進眼裡,快瘋了,要不是,我也快死了,希冀城主大人,能帶著名醫們,配置出解藥,不然,有多遠跑多遠,再也不回這遭天譴的城池了。”
這人或許太過苦悶,見到一生人,話極多。
等他保持跟趙闕的安全距離。
趙闕方才走進城。
舟盧城的城門,有一大牆隔著,繞過大牆,方能看見街市。
聽見背後,城門,沉悶關閉的聲音。
趙闕站在街頭,倒吸了口涼氣。
街道的兩旁,橫七豎八、密密麻麻,躺著人。
也不知他們,死沒死?
偶爾,有人咳嗽,有人聽見動靜,好奇的抬起頭,望了趙闕一眼,死白的臉色,好像故事裡的厲鬼。
他們,無一例外,嘴角滴答著鮮血,流淌在街市上……
鮮血匯聚在一起,色澤發暗發黑,瞧之,恐怖。
那人似乎消了害趙闕的心思,主動避開趙闕三丈,繞行過他。
“不怕死的話,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大人的府上。”
趙闕跟在他身後,走向舟盧城的城主府。
城主並非官職,而是一城的官職最大的官員尊敬的稱呼。
西塞將主,原本同樣不是官職,是西塞鎮守的大將的尊稱,到後來,朝廷刻意增設了將主這一將職,作為,西塞、南疆、北境鎮守大將的殊榮。
便像趙闕。
擔任西塞將主之外,另有一個正兒八經的車騎將軍。
倒是,此前聽人說,朝廷有心思重設驃騎將軍,也不知有無人選,是不是已經任命了。
望著近乎死城一般的舟盧城,趙闕連呼吸,好像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