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誤會了……”長子已經鎮定下來,知道此時不能退縮,便不卑不亢道:“是因為大帥和欽差在島上會晤,所以島上才戒嚴的。”
“哼……”王崇古一時也無法指責他了,但俞諮皋卻一臉鄙夷道:“你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大帥和我爹對你幾多提拔,你卻忍心加害大帥,陷我爹於不義?”
“少將軍。”長子一皺眉,道:“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你心裡最清楚。”俞諮皋人不大,眼睛瞪得不小道:“話擱在這兒,誰要敢加害大帥,先從我身上踏過!”
大堂中的氣氛緊張極了。
沈默已經恢復了平靜,待胡宗憲笑完之後,他低聲問道:“既然知道我會這樣做,為何又要來呢?”
“我不來,”胡宗憲的目光仍然在青黃色的海面上,彷彿嘲笑沈默,又彷彿自嘲道:“這出戏怎麼收場?”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低聲道:“老哥,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可我太清楚你了,不這樣的話,說不定你又翻出什麼花樣來,到時候不可收拾,大家就都麻煩了。”
“難道你也認為,”胡宗憲轉過頭來,一臉嘲諷的笑道:“衢州礦工鬧事和贛粵三巢叛亂,都是我一手艹作的嗎?”
“我不知道,也願意相信不是。”沈默神色一黯,低聲道:“但到了你我這位置上,還能憑感情用事?”
胡宗憲盯著沈默看了許久,終於搖搖頭道:“你變了,再也不是那個為我燒賬本的傻小子了。”
“那還是嘉靖三十四年的事情,”沈默也陷入萬般感慨之中,道:“說話間,已經過去快十年了。”
“是啊,十年。”胡宗憲有些低沉道:“為什麼當年你明知我處處算計你,你卻願意為我豁出命去;可這些年來,我自問對你如親兄弟一般,你卻能狠下心來算計我呢?”
“你、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你、我。”沈默搖搖頭,正視著胡宗憲道:“這個世界也不是十年前的世界,我當時可以輕易的豁出去,來個死中求活,現在卻沒這個魄力了……”說著自嘲的笑笑道:“也許這就是老了吧。”
“你這個回答我很滿意。”胡宗憲也笑了,道:“至少比再拿花言巧語敷衍我強得多。”
“我答應你的,會盡力去做到的。”沈默道。
“呵呵……”胡宗憲挪揄道:“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你都勸我心死了的,難道死灰還會復燃嗎?”
“老哥始終這麼犀利。”沈默笑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會這麼去做的。”
“哈哈哈……”胡宗憲只是笑,那笑聲時高時低,時急時緩,讓人聽了十分的難受。
落轎下馬,一眾文武高官到了巡撫衙門前,便看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森嚴戒備,比平時多了好幾倍的守衛。不過這並不能嚇到一干久經沙場的將領,俞大猷和王詢率領一眾文武,昂首闊步,從正門魚貫而入。
但當到了儀門時,諸位大人的心,咯噔一聲提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了四個大帽鸞帶、披著黑色罩衣的白靴校尉,這是錦衣衛出公差時的裝束。
有錦衣衛摻和的事情,決計是通了天的。
那些錦衣衛二話沒說,讓開了去路。
強壓住心頭的慌亂,一眾文武穿過儀門,來到了大堂前。
堂前已經擺好了香案,劉顯、唐汝輯、王本固和盧鏜,在臺階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見眾人進來,劉顯便團團抱拳道:“這麼急找諸位來,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有聖旨和欽差大人口信帶到,還請諸位見諒。”
“好說好說……”眾人除了原諒他,還能說些什麼。便按照文左武右,上下尊卑,在堂前分兩列站好。
“先傳欽差大人口信。”劉顯清清嗓子道:“默林公與東南諸位大人鈞鑒:在下於海上身患惡疾,至崇明時已是臥床不起,乃至無力提筆,故而遲遲未抵杭州。然默身負聖命,不能貽誤正事,只得委託蘇松巡撫唐汝輯代為宣旨。諸多不便,請默林公與諸公諒解。”
眾人聽了之後,只好轉向唐汝輯,唐汝輯還沒開口,王詢卻先出聲道:“難道不用等到大帥回來嗎?”眾人也紛紛點頭,顯然也作此想,不論事情對錯,釜底抽薪太不厚道了。
“那倒不必……”唐汝輯早有準備,對眾人道:“大帥單獨有旨,諸位先接著自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