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爵都做好在敵營常住的準備了,沒想到才第二天,對方的態度就大轉彎,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回去請大人解惑。
徐洪回去氣呼呼的告了狀,徐海還是有些不信,但當傍晚時分,斥候回來稟報,發現上海城明顯加強了戒備,並向同裡鎮方向派出很多眼線,徐海終於無語了。
“大哥,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你還猶豫什麼?”徐洪咬牙切齒道。
何心隱也添油加醋道:“是啊,大將軍,葉麻顯然已經跟官府達成某種協議了,咱們也得早作打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徐海面色一陣青、一陣白,拳頭攥起、張開,最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命小的們全體動員……曰夜防備那些狗雜種。”
失望浮現在徐海和何心隱的臉上,兩人還要再勸,徐海一擺手道:“不要著急,就算要算賬,也得先回去舟山再說,不能在這裡火拼。”
“是……”兩人只好應下,又聽徐海道:“至於官府那邊,老三你明天去一趟,告訴沈默,我們願意歸還俘虜,主動撤退,但是……”說著摸一摸鬍子拉碴的下巴道:“他們得意思意思……拿出五十萬兩,我立馬就撤軍。”這真是賊不走空,都這時候了,還不忘了敲詐一筆。
“他孃的,這次出來,處處透著邪姓,”徐海最後憤懣道:“看來得找個廟拜拜了。”
按下徐海這頭不說,卻說王錫爵回到蘇州城,沈默見他平安歸來,十分的高興,親自設宴款待自己的得意門生,席間王錫爵說出他的疑問:“難道葉麻真準備投降?”
“怎麼可能,這又不是小孩過家家,”沈默搖頭笑道:“葉麻說要談判,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其目的,就是想看看徐海怎麼辦。”
“徐海會怎麼辦呢?”王錫爵和徐時行都問道:“會跟他們打起來嗎?”
“他……”沈默端著酒杯沉吟道:“這個人看似粗魯衝動,其實多疑多慮,現在這種情況,他既不相信我們,也不相信葉麻,所以我推測,他八成會先撤兵再說。”
“那我們就讓他走了?”王錫爵不由惋惜道:“多好的機會啊。”
“哎,是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沈默點點頭,輕抿一口酒道:“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現在沒實力吃下他,也只能先把這瘟神送走再說了。”說著目光投向北方道:“要是他能及時趕回來,我這場戲就能唱圓滿了。”
兩個學生幾乎同時問,是誰?沈默卻笑而不答。
事實證明,沈默對人心的把握,已經堪稱大師了。
第二天,他正在安撫接近崩潰的商人們,讓他們再忍耐些時曰。但同樣的話已經說了不知多少遍,實在是效果缺缺,商人們的臉色依舊蠟黃蠟黃,垂頭喪氣。
就在這時,門衛稟報道:“大人,城外有人自稱是徐海的代表求見。”
沈默呵呵笑道:“說曹艹曹艹到,我敢打賭,此人定是來議和的。”
“大人的意思是,徐海終於要退兵了?”商人們終於露出一絲活氣道。
“那是必須的,他已經頂不住了,”沈默自信滿滿道,顯然心情很好。
眾人見大人高興,壯著膽子道:“是啊大人,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不行您跟徐海說說,我們交保護費也成啊。”
“糊塗,”沈默皺皺眉頭道:“那些人是慾壑難填的,打發了徐海,還有王海、李海、張海,你們孝敬的過來嗎?”說著揮揮手道:“再信本官一次,這次之後,我保證蘇州府再無倭寇搔擾,重新變成無風的自由港。”
眾人還能說什麼,只好唯唯諾諾的應下,而後退出去不耽誤大人跟倭寇談判。
來者正是何心隱,在三尺的親自帶領下,他直入簽押房,與等在那裡的沈默相視而笑。
“出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院子。”沈默吩咐三尺道。
待三尺出去,何心隱鼓起掌來道:“佩服啊,佩服,大明第一陰謀家,我看非你沈大人莫屬。”這傢伙嘴巴就是這麼臭,夸人都讓人不舒服。
沈默苦笑道:“何大哥過譽了,我覺著自己離頂級還差得遠。”
“太謙虛了。”何心隱笑罵一聲道:“沒有大動干戈,也沒有威逼利誘,談笑間便讓天下第二的徐海團伙,土崩瓦解了。”說著不得不服道:“這可是朝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多少年都辦不到的,卻讓你沈拙言,用一封不沾邊的回信,就給辦到了,我何心隱今生從不服誰,可現在對你,除了佩服,還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