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些人比起來,楊繼盛幾乎沒有可取之處,三代貧農出身的三甲同進士,長得也不好,文采也一般,更沒有遠大的前途。
唯一比他們強的是,他曾經蹲過傳說中的詔獄……因為當初反對跟俺答做買賣的不抵抗將軍仇鸞,而被下獄,吃了棍子,貶官發配偏遠邊區。
後來仇鸞倒臺,所有反對過他的人,都重獲新生,楊繼盛也不例外,官復原職為知縣,幾年後升南京戶部主事,一月前又升刑部員外郎……回到京城向刑部報道後,人家不無嫉妒告訴他,你換地方了,去兵部武選司當主事吧。
武選司被稱為‘又閒又富,肥得流油’,毫無背景的楊繼盛之所以能夠得到這個職位,完全是因為嚴嵩的推薦。
而嚴閣老之所以保舉楊繼盛,主要是因為這人名聲不錯……經過這半年的折磨,嚴閣老痛定思痛,決心重塑一下自己的形象,扶持幾個有聲譽的官員來充門面。
而且此人曾經反對仇鸞。仇鸞也是嚴閣老過去的敵人。在嚴嵩看來,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認為能夠利用這一點,利用官位和利益收買這個人,能夠將他收為己用。
所以此刻嚴閣老感到失望,也就不足為奇了。
任憑他旁敲側擊,暗示是自己才讓他有今天的,楊繼盛就如木頭一般,毫無回應。很快嚴嵩便失去了興趣,揮揮手讓他退下。心說:‘怪不得皇上不喜歡直臣,這些人真是不解風情啊。’
他卻不知道,此人豈止是不解風情這麼簡單?在此人的仇敵名單上,死鬼仇鸞只能排第二,第一位的位子永遠是屬於他嚴閣老的!
要問兩人有什麼仇?沒有私仇,只有公憤!
把此人招進京城,簡直是給自己找了個炸藥包……嚴閣老沒有前後眼,還想不到會有多大的麻煩,要不肯定直接讓楊繼盛人間蒸發。
收拾下心懷,他便請李本進來……李本,本名呂本,冒姓李,紹興餘姚人。嘉靖十一年進士。他是嘉靖二十八年在夏言棄市後入閣的,多少年在嚴嵩的銀威之下,早已經俯首貼耳,惟命是從,絲毫也不敢違逆了。
沒營養的寒暄之後,嚴嵩道出了找他來的目地,要他上書提請京察。
李本吃驚道:“現在已經是九月了,轉過年去就是例行京察,有必要費這個勁嗎?”
“有。”嚴嵩點頭道,卻也不說明原因。他十分了解‘衝動而感姓,嬗變而聰明’的嘉靖皇帝,知道如果不接著皇帝盛怒的勁頭,趁熱打鐵,造成既成事實的話。恐怕等過一陣子,皇帝氣一消,回過神來,還是會找個跟他作對的吏部尚書,到時候再想掃除異己,培植黨羽,可就難上加難了。
當然,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也有這半年嚴黨失血過多,急需恢復元氣的因素所在。
李本只是傀儡,沒必要跟他什麼都說明白,嚴嵩便從桌上拿起一份奏疏道:“你回去看看,沒問題的話就抄了遞上去,皇上肯定會准奏……還會誇獎你的。”
李本知道嚴嵩只是借用自己的職務罷了,無可奈何的行禮,拿著那份東西便出去了。
第二天,嘉靖帝邊看到了兼管吏部大學士李本的奏疏,請求考察兩京九卿、長貳府寺等衙門堂官及各總督巡撫……本朝督撫名義上都是京官,只是長期派駐地方罷了。
嘉靖看那奏疏上寫道:‘近者當事之臣(也就是李默),內外用人,不論賢否,動以愛憎為用舍,徇私納賄,祗取充位,是以庶績曰靡,南北皆亂。陛下聖意,屢更數易,即有齪齪自保之士,鮮能分主憂者。臣聞琴瑟不調,改弦更張;狼莠不除,嘉穀不生。故用人在去不肖。夫大臣者,小臣之馬首也,大臣不職則小臣靡然從之,故去不肖者先大臣矣。’
這份奏疏其實是嚴世蕃原創的,他將矛頭直接指向兩京一十三省的紅袍高官,檢出異己之意昭然若揭。但巧妙的將李默扯了進來,說朝廷以前亂套,都是因為李默任人唯親,所用非人的緣故。
一下子讓正在氣頭上的嘉靖帝,相信了這種狗屁說法。還誇獎李本‘忠誠報國’,命其全權辦理此事。
於是,李本將朝中大員一百一十三人劃分為三等。上等二十八人,吳鵬、趙文華、嚴世蕃等;中等七十人,鄢懋卿、徐履祥等;下等十五人,即理當斥罷者則是南京吏部尚書楊行中、南京禮部尚書葛守禮、戶部右侍郎馬全、兵部左侍郎王忬、刑部右侍郎鄭大同、工部左侍郎郭鋆等十五人,十五人中只有一半是李默提拔而起,其餘則是不肯依附嚴黨的正直之士。
李本之前從未管過吏部,現在也不過是剛剛管事幾天而已,怎麼就一下子把一百一十三位大員摸得清清楚楚了呢?其中沒什麼奧妙,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只不過奉的不是嘉靖,而是嚴嵩罷了。
按律上等可酌情升遷,中等留用,下等謫黜。如果嘉靖批了這份名單,從此天下,就真沒有與嚴嵩爭鋒的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