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外風越來越大,風吹竹葉聲悠遠深邃。我透過縫隙看著外面夜空,月亮已經快要滑到半空了。
酒空了,午夜要來了。
“事實上那個人欺騙了你母親的信任。”阿婉對羽歌說。“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情投意合,島上別人的話也許你母親不會採納,但他的建議你母親卻不能視而不見。”
“前輩請繼續說下去。”
“那個男人對你母親說,就這樣莽撞地扣押這些魚人實在有失偏頗,因為畢方首領自焚之後,並沒有屍骨,不能證明就是被暗害了,其次,這些魚人代表著龍宮的勢力,如果不是證據確鑿就扣押他們難免會引起龍宮的敵視。”阿婉說。“實話實說,這個男人的分析不無道理,即便是我真的殺了畢方,也應該進行一系列審判再對我進行懲罰。因為這不是兩個人之間的快意恩仇,這是兩個族群的衝突。”
“我母親就這樣同意了那個男人嗎?”羽歌一臉的疑惑,因為這畢竟是關乎鳥族祖先的問題,不可能只是一個外族人的一句話就改變計劃的,
“你母親開始的時候是反對的,因為她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她害怕時日久了我會有什麼陰謀詭計。”阿婉一邊無奈地笑著,一邊耐心地解釋道。“直到那個男人想出了一個比較合適的策略,他說他有信心能讓我如實招供謀害畢方的全過程,這樣只要我承認了罪責,不管鳥人族如何處置我,龍宮因為理虧都無法干預什麼。”
“然後那個男人就藉著招供這件事,取得了和你單獨相處的時間,然後順勢把你救了出去對嗎?”
阿婉眼神深沉地看著鳥籠外面,哀傷的情緒湧上面容。“沒錯,因為你母親十分信任他,所以同意了讓他和我單獨相處的機會,可他卻藉著審問我的機會,偷偷潛移到河岸處,然後帶著我乘船逃離了鳥島……”
“可他一個沒有道行的人類又如何能不被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帶你離開呢?要知道我們族人的視力是很敏銳的?”
“他也是在賭博……”阿婉意味深長地說。“因為那個時候你們族人都以為是我真的殺了畢方,畢方作為你們的祖先,她的死亡成為鳥人族最大的噩耗,所有人都聚集在大鳥巢外的平臺上進行默哀與祭拜,島上其他位置已經沒有任何巡邏的人了……不過這真的很冒險,一旦我們被人發覺,我想他自己的性命也會不保的。”
“他!他這是在欺騙母親,虧了母親這麼信任他。”羽歌憤怒地說道。“我不管這件事情孰是孰非,這個人類的做法實在太過分了。”
阿婉聽了羽歌的指責,看起來便更加自責了。“其實在畢方這件事情上我是問心無愧的,但惟獨對不起那個人類。他其實根本沒必要幫我,我想除了他相信我的清白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害怕如果我真的被處決了,龍宮和鳥島真的會因此結下深仇大恨吧,在我看來他也是在保護你的母親……”
“哎。”我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其實有的時候可能就是一個小誤會,但最終因為雙方的不妥協,就導致雪球越滾越大。”
“沒錯……”阿婉眼神突然變得柔弱起來。“我想你們島上那個不許與人類過多接觸的法令,根源也是那個人。你母親或許真的被她傷害了,所以不光下了法令,還把這個人的所有故事都封存了起來。”
“阿婉姑娘,你之後又見過那個人類嗎?”我問到。
阿婉一聲惆悵,緩緩搖了搖頭。“我們到了青島之後就分道揚鑣了,我向南走回了龍宮,因為我的幾個手下還被關押在鳥島上,我想趕快回去搬救兵去救人,而他就一個人去了西面。”
“他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沒有想過再去找他嗎?”
“當然找過,不過其實我回了龍宮之後的境遇並不好,我本來的任務是去尋求聯盟,結果援兵沒請到,還捅出這麼大的簍子,而且龍宮的各族首領很多都認為我真的殺了畢方,他們紛紛勸諫龍王免去我的職務。”阿婉一臉的無奈與委屈。“後來終於有了機會我離開龍宮四處尋找我的恩人,我一直向西走,都到了沙漠地帶,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影。我一度懷疑是不是青鴛已經派人殺了他。”
“你們知道的,茫茫人海尋找一個人有多難……”她緊接著說。“後來我想他應該會回青島的,所以就在青島開了那家酒吧。那家酒吧一是為了籌集我的部眾來攻打鳥島,二就是為了找到那個人。”
阿婉、青鴛、畢方還有那個人類,她們的故事真的是錯綜複雜,就像一張縱橫交錯的網,死死地把她們幾個人都囚禁在了裡面。
“不過……”阿婉突然盯住了我,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我曾經一度把你當成了那個人,小哥。”
“什麼?”這話讓我和羽歌都一時語塞。“這……這什麼意思。”
“從你第一次去酒吧我就覺得你很像他……看喜歡的人的眼神像他,喝酒的樣子也像他,所以我還請你喝了兩杯酒來進一步確認,結果發現你連說話的語氣都好像他。”阿婉一直盯著我看,讓我十分不舒服。
“阿婉姑娘,我覺得這沒有可能的,如果按你說的時間來看,你和那個人離開鳥島的時候,恐怕我還沒出生呢……”
阿婉似乎也認同了我的反駁。“是啊,確實沒可能是你的,也許只是你和他很像而已,因為當時離開鳥島時,他差不多也就是你這個年齡。幾十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
又一陣狂風吹進了囚籠,讓我們幾個人都倍感淒寒,瑟瑟發抖。午夜快來了,馬上就要進入另一天了,我們的希望又渺茫了幾分。
“不說這些事情了,真是苦大仇深,越想心越亂。既然畢方回來了,一切都可以撥開雲霧見日出了。”
羽歌無助地透過穹頂上的孔洞看著夜空。“我們現在說這些事情也沒什麼用了,明天阿婉前輩就要被處決了,如果畢方前輩不來救我們,這一切就將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羽歌說得沒錯,我和她沒能救出阿婉,反而都被囚禁在這裡,只有等道行高深的畢方親自來營救我們了,這是我們最後的稻草。
“畢方?這種小事為什麼需要她來救我們?”阿婉不解地說。“你們太小看我了。”
“前輩,這是島上十幾種奇木編織成了繩索,我們不可能掙脫開的。”羽歌看起來萬念俱灰。“渾身疲軟無力,根本無法施法的……”
“嘿嘿,我先前不就說了嗎,等到午夜我自有辦法逃出去。”阿婉柔柔地笑著。“馬上就要午夜了,你們看好了。”
她話音剛落,身體就產生了劇烈的扭曲,突然長出了一身的鱗片,然後一片一片地脫落,身體也隨之越縮越小,竟然變回了一隻黑色的鱟魚,而那捆綁地嚴嚴實實的繩索此刻也一下失去了力量,癱軟地落在地上。
“這!”我和羽歌完全看傻了。
緊接著,鱟魚在地上撲騰了兩下,散發出濃濃的黑煙,竟然越變越大,最後生長成為一個人形。
英俊的臉龐,不羈的長髮,嫵媚的阿婉變成了硬朗的阿晚。
他手指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我和羽歌身上的繩索就被割成了幾截。
“是不是有種防不勝防的感覺。”阿晚開懷大笑起來,他聲音變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其實這是我的一個計策,本來就是想佯裝被抓住,然後潛伏進來屠殺你們族人解氣的,你們其實不是救了我,而是救了所有的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