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以大帥身份升帳了。
老者裴矩在後面看著他背影,突然遙遙叮囑一聲,大有深意的道:“世事之爭如同大河交匯,兩河相撞必然怒浪滔天,但是若有一塊河中堅石,卻能在驚濤駭浪之中使人立足,德操賢侄,你記住此話……”
段德操腳步一停,下意識轉頭看向裴矩,彷彿只是一瞬之間,他已明白了裴矩的暗示,問道:“您是說另一股勢力可以做堅石?”
太子府的勢力是一條大河。
天策府的勢力也是一條大河。
兩大河流相撞,任何人夾在中間都會粉身碎骨,但是若能有一塊堅石踏足,便可以在怒浪之中保住性命。
而放眼當時之間,能在太子府和天策府兩條大河撞擊之下成為堅石的勢力只有一個。
那就是娘子軍。
但見裴矩手撫長鬚,悠悠然的道:“升帳之後,不偏不倚,任它太子府還是天策府,你儘可以施展你的大帥威嚴,但你要多多示好一個人,獨獨對他不可輕易得罪。”
段德操緩緩點頭,滿臉肅重的念出一個名字,道:“顧天涯。”
大唐平陽公主之夫,古往今來第一個以黔首之身娶回公主的人。黔首者,黎民也,爛泥一般的低下層,卻能娶了一個公主回家當媳婦。
據說平陽公主已經懷胎七個月,然而至今連個大婚的儀式都沒舉辦。
偏偏整個大唐皇族全都默許,無人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的不悅。
世事一旦離奇,必有獨特之處,所以,那個顧天涯絕對不是普通的黔首。
段德操再次朝著裴矩拱手,謝過了老人的良苦用心,然後他再次大踏步而行,這一次終於進了中軍大帳。
……
放眼一望,大將雲集,也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恰好分成兩列各站一排,段德操目不斜視走上帥位,拔出大帥之劍示意升帳。
哪知也就在這時,猛聽李元吉冷笑出聲,道:“你好大的架子,讓我們這麼多人等你。”
段德操目光炯炯,突然也冷笑一聲,陡然厲喝出聲,一臉森然的道:“軍法官何在?哮帳者該當何罪?”
李元吉臉色一變,隨即勃然大怒,道:“你敢治我的罪?”
啪的一聲。
一根帥箭仍在地上。
但見段德操滿臉決然,森然道:“今有齊王李元吉咆哮營帳,觸犯軍法杖責軍棍十下……”
李元吉鏗鏘一下拔出長劍,冷笑道:“本王倒要看看這十棍誰敢打我?”
段德操目光幽深,緩緩道:“現在,是二十棍。”
大帳之外猛然湧進幾個親兵,上前便要拿下李元吉執行軍法,但是太子府一系的大將齊齊踏前一步,不用說也是要護住李元吉。
也就在這時,對側的天策府諸將突然也踏前一步,直接與太子府人馬對峙起來,只聽徐世蹟淡淡一笑,語帶深意的道:“陛下欽點段大帥總攬梁國戰事,齊王不敬大帥乃是犯了軍法啊,嘖嘖嘖,看你們這個樣子,似乎是連軍法也不放在眼裡了。”
突然厲喝一聲,對著天策府諸將大聲的道:“諸位同袍,咱們幫一幫大帥,齊王觸犯軍法,豈能逃避懲罰?大家一起攔住對方的人,讓親兵把齊王拉出去打……”
“放肆!”
燕王羅藝暴吼一聲,鏗鏘一下拔出兵刃,然後只聽無數刀兵出鞘之聲,太子府一些的將領全都拔出兵刃。
天策府諸將哈哈狂笑,陡然也都持刃在手。
整個中軍大帳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有一場大型混戰。
這種混戰非同小可,一旦打起來那就誰也無法攔住,因為在場的全是猛將,隨便哪一個都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狠人。
一方要護李元吉,一方要打李元吉,雙方真正目的並不是打或不打,而是為了爭奪彼此陣營的氣勢。
甚至就連李元吉的故意驕橫,也是專門表現出來的弱點,他若是不驕橫生事,就沒辦法觸犯軍律,之所以觸犯軍律,就是為了要讓段德操判下軍罰。
李元吉被判了軍罰之後,太子府一系保住李元吉不被打軍棍,這就會搶奪到軍中的強勢地位,段德操立刻會淪為名義上的大帥。
有大帥之名,無大帥之權。
而天策府一方豈能讓對頭如意?
所以天策諸將才會站出來力挺段德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