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算是隋末時代最後一個割據勢力。
割據這個詞,經常會和很多詞彙掛鉤,比如亂世梟雄,比如起兵謀反,又或者窮途末路,又或者坐地稱王。
但是割據最引人注意的一件事,永遠是劃地而治擁有自己的地盤。
地盤,就是土地,而土地,代表著財富。
誰都想搶。
既然誰都想搶,顧天涯和昭寧趁機拿點利益也就不算什麼了。
……
十五日後,大唐延州大營。
隨著巨大的升帳鼓被人敲響,無數將領潮水一般湧向中軍大帳,甲葉鏗鏘有聲,到處肅殺一片。
升帳鼓響,群將畢至,然而奇怪的是大帥竟然不曾現身,中軍大帳的上首處赫然空著位子。
將領們心下納悶,但是沒人發出質疑,幾十號人摒氣凝息而立,相互間只敢用目光進行交流。
而在此時,延州大營之中有人慢慢踱步,其中一人身穿大帥盔甲,正是大唐的延州總管段德操,另有一個耄耋老者緩緩而行,看年紀最少也得七十開外。
兩人彷彿沒有聽到隆隆的升帳鼓聲,也似乎沒有看到幾十個將領湧入大帳,他倆慢悠悠的在營房之間踱步,急的身後幾個親兵抓耳撓腮。
終於有一個親兵按捺不住,湊近跟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帥,升帳鼓已經敲過三遍了。”
任何一個時代的親兵,都是最為忠誠的貼心屬下,所以才敢出聲提醒,因為親兵乃是全心全意為了主帥著想的人。
他們不怕被治罪。
卻說這位親兵提醒一句之後,發現段德操並未有所表示,他心裡一急,忍不住小聲又道:“大帥,您這樣會得罪很多人啊。”
段德操像是終於有所反應,轉過頭來笑眯眯的問他道:“你怕本帥得罪不起嗎?”
這話若是擱在普通兵卒聽了,恐怕立馬就要單膝跪地請求贖罪,但是親兵卻直言不諱,面色擔憂的道:“大帥,您真的得罪不起。”
段德操忽然一聲長嘆,像是有感而發的道:“是啊,我確實得罪不起。”
他口上雖然這麼說著,然而仍舊沒有前往大帳的意思,反而突然仰頭望天,喃喃道:“但是,我必須要得罪……”
親兵臉色焦急,滿眼都是擔憂。
段德操笑了起來,朝著親兵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去大帳,本帥要和裴矩老先生聊上一聊。”
這顯然是說些隱秘之事的意思。
連親兵都要驅離,說的必然不是小事,幾個親兵相互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急急而去。
等到親兵們的身影消失,段德操才突然面帶苦澀,轉頭對那個老人嘆口氣道:“裴老先生,我這次被陛下架在火上烤了。”
那老者正是裴矩,聞言看向中軍大帳,點點頭道:“幾十個將領,匯聚一州之地,其中不乏當世名將,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彼此陣營不同啊,終歸會有一場惡爭……”
裴矩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忽然問道:“世家藉助太子府的名頭行事,不知道今次來的都有誰?”
段德操嘆了口氣,道:“單是王爵就有兩位,將領足足來了十二人,齊王李元吉,燕王羅藝,慶州都督楊文幹,左衛率驃騎將軍韋廷,翊衛率車騎將軍馮立,大將薛萬徹,大將丁節……”
他一連串說出十幾個名字,幾乎每一個都是名震當世的人物。
裴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打趣般道:“這些人你可惹不起。”忽然又問道:“太子一系來了這麼多人,不知道天策府來的都有誰呢?”
段德操望向中軍大帳,口中又吐出一連串名字,道:“尉遲敬德,劉弘基,屈突通,張亮,段志玄,柴紹,程咬金……”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語帶肅重說出最後兩個名字,道:“秦瓊,徐世蹟。”
裴矩倒抽一口冷氣,老臉現出震驚之色,下意識道:“秦瓊和徐世蹟竟然也來了?”
段德操鄭重點頭,略顯苦澀的道:“他們每一個人都強過我,偏偏陛下卻讓我總攬梁國戰事。我今次是被架到火上烤了,夾在兩派人馬中間左右為難。只要稍有不慎,我就要粉身碎骨……”
他突然雙手抱拳,深深彎腰下去,行禮道:“裴老師,您得給我指條明路。”
裴矩緩緩點頭,意味深長的道:“老夫與你亡父乃是故友,確實得給你指一條路。至於是不是明路,那就要看你的膽氣足不足了……”
老人家說著停了一停,忽然伸手一拍段德操肩膀,語帶深意的道:“你誰也惹不起,恰恰誰都可以惹,群雄畢至又能如何,你才是陛下欽點的行軍大總管,執掌大帥之權,可以打也可以罰,但是你一定要記住,行使大帥之權的時候必須不偏不倚,倘若有任何偏向,你必然會屍骨無存。”
段德操也是一代名將,幾乎在瞬間就領會裴矩的暗示,頓時鄭重點頭,沉聲道:“裴師之策,救我全家也。”
他轉頭看向中軍大帳,臉上漸漸現出決斷之色,突然仰天大笑三聲,大踏步朝著大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