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心從未見過有人用如此低階的藉口來掩蓋自己的罪行,氣得滿臉通紅,一股無名業火在身體裡迸發,迅速佔據了大腦,恨不得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讓他閉嘴,一個聲音在大腦中說道:不能讓再讓他說下去,一個字都不能再讓他說。
夜殤看到巫馬心雙眼血紅,面目變得猙獰,與當年屠村的自己幾乎一模一樣,心中不免釋然了,果然是有一種力量在左右著他們。
夜殤此刻很平靜,淡淡的說道:“我只是不想把這些東西帶進墳墓,如果你不想聽,自然隨時可以殺了我,然後你繼續做巫馬心,我也繼續做一個罪有應得的惡靈。”
“閉嘴!”巫馬心騰身而起,伸出左手向夜殤的脖子掐來。
巫馬心雙手已經觸碰到了夜殤,意念之間的廝殺並不需要見血,在巫馬心捏住他脖子的那一刻,這絲意念便會煙消雲散。正在此時,另一個聲音同樣在大腦中響起:不要碰他,讓他說完,你應該知道這些,做要自己,不要做你姓氏的傀儡。
兩個聲音在巫馬心大腦中交織,僅有的一絲清明偏向了後來的這個聲音,左手突然發力猛的拉回右手,整個身體奮力後坐,硬生生的收回了衝勢,向後疾退幾步,險些跌倒。
巫馬心靜守清明,將兩個聲音全都壓制下去,平靜的說道:“你說。”
夜殤滿意的笑了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說道:“直到清醒之後我才想明白,這個村子並不是普通的地方,村裡的人也並不是普通人,這裡像一個被封印祭壇,而所有的人都是祭品,即使我不來,他們也會死,只不過他們為何要死,我並不清楚。他們是為了一個使命而存在,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使命是什麼,直到我聽說巫啟有個兒子,叫巫馬心。”
巫馬心心頭一震。
夜殤越說越正義凜然:“我之所以滅掉整個村子是為了端國百姓,你們巫馬家終究會將整個端國拖入火海深淵,如同多年以前一樣,所以我必須要阻止。”
巫馬心聽不懂,但他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著,他需要思考,但不是現在。
夜殤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想在奢比廟終老此生來救贖我的罪過,但我無意中得知了你的秘密,這才不得已焚下血香,與魔神奢比立下契約,他託夢父王,讓我得以化身夜殤,離開廟宇,重見天日。”
我的秘密?巫馬心低聲囈語。
“我本來的目的就是想要殺你,但遇到你後改變了主意,所以我沒有動手,相反還在幫你。”
“幫我?”
“不錯,幫你除掉你身邊忠於巫馬家,試圖讓你成為下一個巫馬平川的人。”夜殤大口喘著粗氣,語調也降了下來,“只可惜你陰差陽錯的吸收了赤鱬之心,讓魔神奢比覬覦,趁我被獓狠之血所傷無力阻擋之機侵佔了我的身體,我的魂魄被壓制沉睡,才有了今日之禍。”
“可最終你還是殺死了奢比。”
夜殤慘笑一聲:“哈哈,我哪有那個本事,我只是被人喚醒,最終殺死了自己而已。”
巫馬心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夜殤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積蓄著再次發聲的力量,片刻之後才緩緩發出聲音,聲音低沉微弱,像是夢囈,又像是祈求:“稼穡勢大,雄居神州,餘下四族勢微,偏居端國,百姓雖然活得如同被圈養的野獸,但總算飽食暖衣,人壽年豐。子宋志以潔淨血統為名驅趕異族固然可惡,但巫馬家以各族共和為幟興起戰爭難道就高尚麼?”
巫馬心未曾想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整個人呆住了。
“夜叉軍中有一個叫夜蒲的人,或許能夠幫你。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夜殤說到此處,已然聽不到聲音,兩人的意念消失,巫馬心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夜殤依舊只餘一具屍身。
殺掉風王和鬼王,為父母報仇,是支撐巫馬心最大的動力。如今風王和鬼王都已獲罪伏誅,但巫馬心卻感覺並不輕鬆,一個甘願自戕,一個臨終責問,反倒讓他覺得有些失落。
墨色濃雲擠壓天空,將剛剛的滿天猩紅全部掩去,沉沉欲墜,幾道閃電劃空而過,怒雷嘶吼,彷彿上天在發洩它的憤怒,粗大的雨點掉落下來,打得地面“叭叭”直響,殘屍與血水匯合成條條小溪,四處奔流。
巫馬心全然沒有反應,他仍然沉寂在思考之中。一直以來,“巫馬”在他心裡只是一個姓氏,後來父親告訴他,“巫馬”是個有使命的姓氏,再後來赤鱬告訴他,“巫馬”是個不凡的姓氏,而現在,夜殤告訴他,“巫馬”是一個神秘的姓氏,一切可能都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他甚至有些憤怒,既然自己是家族的一枚棄子,對家族的事情一無所知,為什麼還要姓“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