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的燈光是慘淡蒼白的,醫院內的病患絡繹不絕,除了頂樓專門為權貴置辦的高階病房和單獨手術室,其它樓層的走廊內雖然沒有喧囂吵鬧,但是卻充斥著刺鼻晦澀的消毒水味道,以及各個病房內斷斷續續傳來的病痛呻吟聲。
頂樓內的走廊桌布柔和清雅,瓷磚上有著淡淡的浮雕花紋,起到一定的防滑作用。南浮生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深邃華麗的鳳眸眨也不眨的盯視著手術室內。
面前的玻璃上貼著一層磨砂紙,將手術室內原本清晰的景象氤氳的模糊不清,南浮生只能透過玻璃看見手術室內忙碌綽約的人影,手術室隔音效果良好,除了耳邊的寂靜與自己的心跳聲,其餘的南浮生什麼也聽不見。
等待手術過程的時間內,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延長,南浮生心底深處的恐慌不安被無限放大,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胸膛處傳來沉悶窒息的痛感,原本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也隨著起伏不定的情緒變化而時快時慢,修長的手指甚至連攥握成拳的力氣都失去了。
醉生,你千萬不要有事。
你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出來。
我愛你,所以你必須活下去。
南浮生的心底深處有著太多太多想要對南醉生說的話,他垂眸凝視著腳下浮雕著花紋的瓷磚,只感覺等待手術過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樣煎熬,煎熬到他恨不得立刻就衝進手術室內,然後將手術檯上孤零零的少女緊緊攬入懷中。
可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那樣做。手術室內的南醉生正在接受取出子彈的漫長過程,稍有差池便會危及生命,更何況注射南醉生體內的那些微量麻醉,根本不足以她支撐下全部的手術過程。
磨砂紙後的人影模糊不清,南浮生緊盯著鋼化玻璃後綽約朦朧的人影,耳畔處似乎傳來南醉生壓抑到極點的痛苦呻吟。他顫抖著手站起身,雖然眼眸裡看不見手術檯上那道單薄瘦弱的身影,但是他的心卻能看見。
醉生……
南浮生痛苦萬分的將側臉緊緊貼在冰涼的鋼化玻璃上,耳畔處的痛苦呻吟越來越清晰,他可以感受到南醉生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痛苦哀嚎,更能感受到南醉生此時此刻的絕望與煎熬。
跟隨在南浮生身側的左膀右臂小心翼翼的察看著手術室內,雖然他們同樣看不見手術室內發生的情況,但是南浮生痛苦萬分的模樣令他們皆是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他們作為槍林彈雨走出來的男子都難以忍受取出子彈的過程,更不要提南大小姐那樣一名脆弱易碎的少女。
微量麻醉的效果能持續多久?
醫師的答案是不到半個小時。
權威醫師們會在不到半個小時內儘快取出子彈,因為取出子彈的過程中無疑是最痛苦殘忍的,同樣的,取出子彈後縫合傷口的過程亦是同樣血腥殘忍,疼痛程度絲毫不輸給剜肉切割的痛苦。
冰涼的玻璃似乎直直冷到了南浮生的心底,他睜大鳳眸努力的望向手術室內,從所有朦朧綽約的人影中拼盡全力的尋找著南醉生的身影。他看見一個長方形的暗影佇立在手術室的未央處,周圍圍聚著一圈模糊不清的人影,以及往來擱置尋找手術器械的助理。
華麗深邃的鳳眸內流露出深深壓抑著的恐慌不安,南浮生只感覺腦海中緊緊繃著一根弦,那根弦承載了他全部的希望,如果手術內的南醉生傳出一點點的壞訊息,那麼那根緊繃的弦便會驀然迸裂,讓南浮生瞬間墜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醫院走廊內傳來一聲電梯開啟的提示音,許深在幾名警衛的保護下步履優雅的緩緩走到手術室外,他抬眸望向面色蒼白,側顏緊緊貼在鋼化玻璃上的南浮生,璀璨星眸裡難掩驚訝的情緒。
面前的男子是國際上積威甚重的黑丨道教父,更是商界上赫赫有名的帝王,可就是這樣一名權勢滔天,尊貴輝耀的男子,居然在此時此刻流露出驚惶易碎的脆弱模樣。
許深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南浮生修長挺拔的身姿,目光緩緩停留在對方微紅的眼眶上,以及緊緊摳在鋼化玻璃上的,浮現出青白之色的指尖與關節,心底裡忽然蔓延上一種計劃成功的輕鬆感以及施加給別人痛苦的罪惡感。
沒錯,罪惡感。
是他和東夢生殘忍無情的將那顆子彈射入南醉生的體內,他們明明知道南醉生的身體孱弱有恙,很有可能會因為這一顆子彈而喪命,但是他們依舊那樣做了。當東夢生扣下扳機的那一霎那,許深已經淪落為因為利益而不擇手段的魔鬼。
無影燈不會照耀出任何人的影子,許深靜默無言的站在南浮生面前,璀璨星眸同樣望向貼著磨砂紙的鋼化玻璃。只見手術室內有著朦朧綽約的身影,以及往來忙碌的助理,還有長方形的暗影佇立在未央處。
南浮生的目光死死盯視著那道長方形的暗影,那種悲傷,急迫、驚慌,恐懼、擔憂的目光幾乎將他面前的鋼化玻璃灼燒出兩個窟窿來。他死死壓抑住心底的各種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依舊徒勞無功。他對南醉生的擔憂與期盼早已超越過自身,他早已愛慘了手術內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