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飛入鬢的修眉微微蹙起,南征凝視著容色極豔的雲鸞,心中憐惜對方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的開始產生畏懼和恐慌的情緒:“如今的你,就是你自己雲鸞。你的外貌可以變幻,但是你的靈魂始終臣服於內心。”
他凝視著眼前這張姝麗至極,惡豔至極,魅惑至極,卻也冰冷至極的容顏,忽然間便明白何為超越極限的罪惡美麗,更加明白上蒼為何要賦予天資早慧的寵兒們那些輝耀璀璨的美貌,以及世人們爭相追逐的權勢地位。
因為這樣的美麗本不應該存於世間,卻偏偏被上蒼當做獎勵恩賜給經過痛苦折磨過後的雲鸞。
神明高高在上的遊戲人間,它的寵兒在股掌間痛苦煎熬。
這樣偏執且殘忍的寵愛,簡直令南征感到不寒而慄。
秀窄修長的玉指宛若一條瑩白如玉的小蛇般冰冷滑過南征的臉側,雲鸞凝眸注視著眼前俊逸非凡的男子,殷紅如血的唇角處流露出一抹沉重悲哀的笑意:“你回答的真是滴水不漏啊,南征。你說的沒有錯,我認識我自己,無論容色變幻成何等模樣,靈魂深處依舊鐫刻著屬於雲鸞的烙印。”
言即此處,雲鸞忽然收回手,鬆開掌心內攥緊的襯衫衣領:“但是……”
目光流轉間,她抬起手緩緩撫摸過自己的眉目,以及輕撫過那殷紅如血的唇瓣,語調柔和魅惑至極:“你看看我如今這張臉,承受的痛苦越劇烈,越殘忍,這張臉便會越發美麗妖豔。”
殷紅如血的唇瓣裡揭露世人眼中那所謂的‘天之寵兒’,雲鸞勾起唇畔笑的豔麗且肆意,眼淚卻不由自主的順著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人人都羨慕天資早慧的孩子,儘管他們的壽命短暫,身體孱弱,但是世人依舊瘋狂熱烈的追逐著那種特殊的寵愛。”
寵愛。
何為寵愛?
不過就是那些膚淺的美貌,尊貴的地位,輝耀的身份、以及智多近妖的頭腦。
世人們傾盡全力,窮盡一生所追逐的東西,皆是上蒼賜予天資早慧孩子們的禮物,那些眼光短淺的人只能看到表面上的浮華輝耀,卻無法透過那些所謂的‘寵愛’,而深深望進掩蓋在寵愛下的殘忍與折磨。
但凡是軒市內誕生的,天資早慧的孩子,沒有一名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到三十歲。
當年的文小少爺在十八歲的成人宴會上吐血身亡,那名千金小姐在她二十五歲的年華中陷入永恆的長眠,而如今的雲鸞不過才二十歲,便已經能清晰的感知到生命的流逝。
“什麼上蒼的寵愛,神明的青睞……不過都是一些披著華麗外衣的惡毒詛咒罷了。”勾勒著黑色眼線的眼尾處氤氳著淺淡桃花色,雲鸞難掩失望和絕望的躺倒在床上,墨羽長髮宛若雲朵般堆積在枕畔。
南征和南默兩人垂眸凝視著陷入萎靡狀態中的雲鸞,每每想要出言安慰些什麼,卻都不約而同的抿緊了唇瓣。
原因無它,如今的狀況很明顯在往糟糕惡劣的方向發展,如果越痛苦便越美麗的話,如今已然驚心動魄,姝麗妖嬈至極的雲鸞……該會是痛不欲生到何種地步?
南征和南默兩人不約而同的回憶起下午雲鸞頭痛症發作時的模樣,那樣一名連骨子裡都鐫刻著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的女子,居然在病痛的折磨下面容扭曲,且痛苦萬分的不停嘔吐出殘留在胃中的藥液與胃酸。
能讓一名注重優雅禮儀的大家閨秀變得狼狽不堪的痛苦,顯然是同雲鸞此時此刻惡豔姝麗到極致的容色形成正比。
果然神明最是無情。
如果世間真的有神明。
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南默勉強壓下心底深處的悲傷與頹然,溫柔淺笑著轉移話題說道:“時間也不早了,該用晚餐了,我去問問羅教官怎麼還沒過來,說不定那些晚餐已經被他一個人偷吃了呢?”
望向南默臉上勉強至極的笑意,南征沉默了片刻後,也同樣嘗試著轉移雲鸞的注意力:“南醫生說的沒錯,你現在胃裡空空如也,應該吃些晚餐來填飽肚子,否則待會兒很容易因為飢餓而感到胃痛痙攣,那樣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傷。”
損傷?
雲鸞聞言勾起唇角諷刺的一笑,如今的她早已避不可免的走向衰竭消亡的道路,區區一個胃痛痙攣,同頭痛症發作時的痛苦相比,不過是雪落肩頭,拂去無痕罷了。
但是對於南征和南默兩人的真摯關懷,雲鸞自然不會冰冷無情的傷害,她將整張臉都埋進柔軟的被子裡,然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將自己裹成蠶寶寶後,聲線從被子裡沉悶的傳出來:“那我要吃香辣海瓜子,還有蟹黃灌湯包。”
南征和南默兩人見況,這才感覺心中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