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開封府衙門後院,簡濟的書房。簡濟和夫人阿肖、常大力夫婦以及吳大維圍著書案而坐,案桌上放著茶具,一把紫紅色的提樑銅壺在炭爐上煮著,上面熱氣嫋嫋升騰。
“常夫人,這次路遇白蓮教歹人之前,你心裡想的是什麼?”簡濟冷不丁問道。
“心裡想的?”常夫人有點疑惑,她不知道簡濟問這話有什麼意思。今天這位知府大人把夫婦兩人請來不知有何事詢問,她想了想,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常夫人,我沒有別的意思。”簡濟怕夫婦兩人誤會,又解釋說,“是這樣的,你當時中了迷藥,現在想知道那迷藥的效果。這對我們很重要,請你回憶一下當時你心裡在想的是什麼事情?”
“嗯……我想的是快點走到開封,去錦衣衛衙門打聽我夫君的訊息!說實話,我擔心他已經遭遇了不測。”常夫人思索了片刻答道。
“這就對了。當時,你內心想的是找到丈夫,故,你路遇歹人被藥物控制神志而出現的幻覺,就是你當時正在想的情景。”吳大維點頭,分析道,“而我如今思鄉心切,心裡掛念的是在家鄉的親人,所以我出現的幻覺就是進了家門,看到了自己的娘子。”
“於是吳兄抱住我,大喊大叫娘子。”簡濟調侃道。
此言一出,吳大維臉一下子臊得通紅,不好意思的說道:“哎……見笑,見笑。”
常大力插話道:“簡大人,您的意思也就是說,那個蘑菇能致人神志不清並且產生幻覺,對外界的事物充耳不聞,只沉迷於自己內心的幻覺中。”
簡濟點點頭說道:“沒錯。上個月我剛接手開封府時候,除了防疫抗疫,我還查閱了許多樁陳案,有些人陳述的案發經過,光怪陸離,荒誕不羈,開封府過去都當做他們是在撒謊,就連當時我亦如此認為。有些案子也交到了你們錦衣衛,比如說去年盂蘭盆節前,街市口做金銀器具的邱掌櫃收了一張桑皮紙的銀票,被人從他的鋪子裡搬走了一包裹的金銀器具。到傍晚對賬,才發現那張桑皮紙銀票變成了冥鈔。你們說這個案子是否蹊蹺、離奇?沒人會相信邱掌櫃的話吧?但是,現在就真相大白了!“
常大力眉頭緊蹙,他接過話頭繼續往下分析說:”簡大人意思,如果歹人先對邱掌櫃說,要用一張銀票來買他的金銀器,隨後施用迷幻藥,那麼邱掌櫃自然沉醉在他的幻覺世界中,認為自己收的就是一張銀票。於是,歹人從容在店中劫掠而去。到了晚上,藥效漸漸退去,他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收的不是真銀票。邱掌櫃百口莫辯,任何人都會信他的這番說法!這樣看來,這些年白蓮教就是靠這種辦法斂財,肯定在全國這樣的案子還不少。怪不得,白蓮教能在短時間內發展的這麼快。”
“正是如此,於是邱掌櫃便成了監守自盜,百口莫辯。案子也變了一件無頭案。”簡濟肯定地點點頭,繼續說道,”還有,去年冬月初七夜裡,發生在南城太平巷的“張記”商行滅門案也透著蹊蹺。掌櫃的和賬房先生,以及一名夥計皆被殺,賊人將所有的貨款一掠而空,沒有留下一點線索。應該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強盜團體所為。然,現在想起來,案件蹊蹺之處在於,現場不凌亂,沒有打鬥反抗的痕跡,三個成年男性乖乖地引頸就戮。”
“簡大人的意思是,這些歹徒讓三個成年男子失去抵抗能力的,也就是迷藥!”吳大維神情大怖。
“正是。”簡濟點頭道。
“嘖嘖,老爺。用這種藥物作案也實在太可怕了。”簡青在旁邊小聲嘀咕,“萬一這些人用這種辦法打劫軍火庫,或者軍工廠,奪取武器,恐怕麻煩就大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常大力神色大變,他拍案而起:“不好!那個白蓮教的微生在逃,情急之下,恐怕會有瘋狂的舉動。大人,我必須把這件事儘快反應上去,趕緊徹查各地軍火庫。如果真的有軍火庫被盜,而當地駐軍茫然不知,那麻煩就大了!尤其在西域還是隱藏著不少新教徒的。這兩股人馬要是勾結起來,大明西部肯定不安。”
說到這,他顧不上禮貌,站起身來和自己的妻子告辭而去。眾人面面相覷,簡濟看著簡青不知所措的樣子,自言自語的說道:“希望你這張烏鴉嘴不要一語中的!”
然而,越怕什麼,它就越來什麼。沒過幾天,就傳來訊息,寧夏和甘肅發生了叛亂。接到各地告急後,朝廷很快就做出了反應,天啟四年七月,朝廷調戚繼光為陝甘總督、欽差大臣,督辦陝甘軍務。經過一番準備,戚繼光於八月底率十萬大軍,分三路進兵甘肅。局勢迅速得到扭轉。
與此同時,根據《古蘭經》上隱藏的白蓮教聯絡圖情報,東廠錦衣衛在國內展開了打擊邪教的行動。時間進入天啟四年11月,河南大地上已是白雪皚皚。
這天夜裡,四野漆黑,漫天大雪如傾瀉呼嘯地落下來。開封城外的牛角山仙雲觀外火把搖動,燈籠飄曳,馬嘶聲、人喊聲,混雜成一片。在知府簡濟的統一指揮下,開封府的警察和皂吏幾乎所有的人馬都跟了過來,配合錦衣衛的行動。在情報人員的帶領下,所有的部隊很快就將仙雲觀圍得水洩不通。
一名錦衣衛的軍官上前敲門。不多久,仙雲觀緊閉的大門拉開了一條縫隙,從裡面探出一個梳著髮髻的年輕道士的面孔。
“你們要做什麼?”他問。
“把門開啟,錦衣衛衙門的,我們要進去。”站在門口的錦衣衛校尉命令。
“我們觀主四海雲遊去了,恕不待客!”那道士說罷迅速把門關了起來。
“趕緊推!”簡濟在後大喊。
沒等他話音落下,圍在門邊的錦衣衛官兵就一擁而上,大力擁門,那關門的道士抵擋不住,頓時,門被眾人推開。年輕道士拔腳就往裡跑,被幾個衝在前頭的錦衣衛官兵撲倒在地上。忽然從道觀偏殿衝出一個人,猛地一揮手,把一個包袱衝眾人頭上拋了過來,包袱在半空中散開,呈現一團淡色塵霧。
在燈火光下,跟在隊伍後面的吳大維看得真切,不由大叫:“大家趕緊用溼毛巾捂住口鼻!”衝在最前面的錦衣衛早做好了準備,紛紛屏住呼吸,把事先就掛在脖子上的溼毛巾拿起捂住口鼻。
“還真不冤枉你們!把這夥白蓮教歹人統統拿下!哪個反抗,就地格殺!”簡濟在後大喊。
“砰”的一聲槍響。那個衝出來拋藥粉的歹人被狙擊手在後面一槍擊斃。其他的歹徒也被錦衣衛官兵踹翻在地,捆了個結結實實。也就一刻鐘時間,道觀內所有的人都被搜出,一個個被刺刀頂住,捆翻在地。簡濟數了數,這座道觀裡一共有四十幾個二三十歲的年輕道士,一箇中年道士,還有一個駝背老道。不過經過清查,唯獨少了這個道觀的觀主曹觀主。
“簡大人,這個扮作老道的,就是那個趕馬車的老頭。”在燈光下,吳大維一眼認出了那個老道,雖然他佝僂著,裝作駝背的樣子。
“果真是他?”簡濟大喜。
“簡大人,此人就是微生,祥瑞莊商號的幕後老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也是白蓮教的一名堂主。下官當初奉命去監視的時候,見過此人兩次,就是他暗算我,把我囚禁在地洞嚴刑拷打。”監視過微生的常大力說道。
“不枉此行。”簡濟點點頭,又對幾個手持步槍看守著犯人的錦衣衛校尉說:“將這些個歹人速速押到你們錦衣衛大牢裡,嚴加看管。剩下的人還要好好的搜搜這個賊窩,絕不能放過蛛絲馬跡。”
“遵命!”人被錦衣衛的人押走了,簡濟和剩餘的錦衣衛開始仔細搜查仙雲觀。這個時候,當地的地保也被從家裡叫來。
“見過大人。”地保戰戰慄慄地來到簡濟跟前,作了個揖。
“你是此地地保?”簡濟問。
“是的,小的不知道,真不知道,真不知道,這裡有壞人……”地保已經嚇得語無倫次。
“行了!“簡濟揮手,不耐煩地說道,”本官還沒追究你責任呢,你慌什麼。這個仙雲觀的曹觀主你可曾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