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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六年七月,朝鮮漢城王宮。
朱厚煒如果來到這裡,肯定會誤以為回到了紫禁城,如果他想參觀製作王宮,根本不需要人領路。無它,朝鮮的王宮,基本是仿照大明國的紫禁城修建的,但其中的各種殿宇規格、規模卻相當於大明朝藩王府邸。
由於朝鮮是與大明關係最為密切的一個藩國,在大明各大藩國中漢化最深,對明廷執禮最恭。所以,李成桂立國時,當時的大明皇帝朱棣特別下詔批准:允許朝鮮國君在自己的金鑾殿上配有一座雕飾五爪金龍的王椅,但體積要比大明紫禁城中的龍椅小許多。
對明成祖這一恩典,朝鮮歷代國君自是感激不盡。他們平時便供著那龍椅不敢入座,只有每逢盛會大典之時,他們才會登上金鑾殿的龍椅,召集百僚、宣詔發令,以示本國的赫赫威儀。
不過,自從“三浦倭亂”後,朝鮮王宮的這座金鑾殿上,忽然沒了往日的靜穆凝重,莊嚴大氣,殿中所有的人,不管是文武百官,還是太監宮女,人人都愁眉不展,惶惶不可終日,看上去,竟是一副末日來臨的氣象。
說起來,朝鮮這個小朝廷真正是廟小妖風大。趙光祖被陷害後,士林派被壓抑,勳舊派勢力再度登場。章敬王后之兄尹任為首的大尹派及文定王后的兄弟、尹之任的兒子尹元老、尹元衡為首的小尹派對立。使中宗這一時期的政局亂上加亂。
勳舊派大臣成希顏、樸元宗等人也沒有了搬倒趙光祖重掌朝政的喜悅。如今這幫人都是騎虎難下,既然當了權,那就得挑起這副擔子,本來這幾位是志得意滿,準備享受一下勝利的果實。沒想到飛來橫禍,“三浦倭亂”偏偏這時候發生了,倒黴也倒到家了。
於是勳舊派趕緊放下成見,暫時搶奪勝利果實的事情,大家合作先把倭寇趕出去再說。沒想到情況變得更加惡化。前幾天,成希顏想盡辦法從各地調來的三萬官軍對陣五六千倭寇,一個回合下來,竟被倭寇打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敵人一直追殺了二十里路,大勝而歸,這才收兵。
如今倭寇已經逼近漢城百里之外,眾大臣再不拿出辦法,可能就有亡國的命運。這幫大臣卻一籌莫展,個個束手無策。這樣無能的表現,你讓朝鮮大王中宗李懌如何不怒,雖然他為人優柔寡斷,容易被兩班所左右,但他明白一個道理:國難思良將,時艱念錚臣。
現在已經到不得不重新啟用趙光祖的時候了,李懌還暗自慶幸:幸虧沒聽洪妃的忽悠,把趙光祖賜死,否則哭都找不到墳頭。說來也是湊巧,這也是趙光祖命不該絕,在原來的時空,今年年底他就會被一杯毒酒賜死。儘管命令已經下去了,但人還拘押在義州,趙光祖一時半會還回不來。
就在這朝鮮君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驀然,只聽到殿外宦官揚聲稟道:“本國撫倭正使柳順汀、撫倭副使洪景舟,現在殿外守候,急速請求大王賜見。”
“柳愛卿和洪愛卿回來了?”李懌聽了,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趕緊伸著脖子往殿外看。
柳順汀和洪景舟這兩人都是勳舊派元老,還算有些膽氣,前幾日朝軍大敗後,朝廷上下亂做一團。這兩個人主動提出來去倭營議和,反正當時李懌已經沒了主意,只好有棗沒棗先捅一杆子再說,興許有意外的收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門開處,不一會兒,只見柳順汀、洪景舟二人面無人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奔到王筵之前,“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似是累得筋疲力盡,一個勁兒地搖頭吐舌,看樣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呃,兩位愛卿歇一歇,歇一歇再說吧!”
儘管心裡急的不行,但李懌見他二人這等模樣,豈好意思再加催問?無奈之下,只得揮手讓兩名宮女各自端了一杯溫茶給柳、洪二人遞了過去。二人叩頭謝過,仰起身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咕嘟咕嘟”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靜息片刻,這才平復了心情,跪正了姿態,準備開口奏事了。
正使柳順汀猛地咳嗽了一陣,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那語氣中仍掩不住激烈的驚慌和悲憤,急促地說道:“大王,倭寇來了兩萬援軍,為首的是倭國甲斐大名武田信直,此人大言不慚,以後柏原倭皇的名義,命令我朝投降。這幫倭寇竟然想要侵吞我朝鮮三千里江山了!”
“什麼?豎子爾敢。”左議政洪秀弼勃然大怒。
大殿之上頓時一片死寂,金鑾殿上的空氣就像一下凝固了似的沉悶起來。除了幾個大臣大聲喘氣的聲音,再也沒有人開口。許久,才聽到李懌有些有氣無力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團沉悶:“柳愛卿!武田信直莫非是在虛言恫嚇爾等?你真的看見他們有兩萬大軍上了岸,倭人能有這麼多船運兵嗎?”
“太王,臣等豈敢胡說,據慶尚右道兵馬節度使金錫哲報告。三浦港灣裡除了倭國戰艦,其它的滿滿當當都是漁船。海灘上密密麻麻都是敵軍。人數可能還不止兩萬。”副使洪景舟奏報道。
此言一出,但看那李懌自顧自在王座上喃喃說著,“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祖宗基業,難道要毀在孤的手中!倭國欺人太甚,這……這可如何是好?”大殿之上沉沉地靜了下來,只剩下李懌夢囈般的聲音喋喋不休,在大殿上空久久迴響著。
正在這時,只聽到殿外宦官又一次揚聲稟道:“同副承旨趙光祖,副提學金湜,現在殿外守候,叩請大王賜見。”
“快快有請,快快有請!”
彷彿打了一針雞血,李懌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此刻他不顧禮儀,對著太監大喊大叫。宦官不敢怠慢,趕緊往外跑了出去。
不多久,兩個人走了進來,為首那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頷下一把黑亮的鬍鬚,麻衣麻鞋,可能來不及更換官服,雖作村夫的打扮,眼光卻深邃有力,這人步履堅定,不卑不亢,身上全然沒有俚俗人家的卑瑣之氣。此人正是原左議政趙光祖,朝鮮中宗時期的名臣。
“趙愛卿,你總算回來了!”李懌看到他這幅打扮,臉上有些尷尬,訥訥言道,“孤誤信讒言,險些害了愛卿,讓你受苦了!孤……孤這心裡面真的好難受。”說罷,李懌竟然還流出了兩行熱淚,這傢伙,也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
“臣趙光祖(金湜),叩見大王。”趙光祖、金湜非常感動,也都是滿含熱淚跪伏在地,恭恭敬敬行那君臣大禮。
李懌看到殿中士林派文武大臣們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在心底裡十分滿意,他靜了靜心神,緩緩說道:“趙愛卿,孤也不繞彎子了,如今時事艱難,倭寇大軍壓境,火器犀利,朝廷上下卻無可禦敵之兵。如之奈何?”
“大王莫慌,倭寇雖來勢洶洶,所憑藉的不過是火器犀利,卻勞師遠征,後勤補給困難,倭寇必不耐久戰,臣敢斷定倭寇必敗,我軍必勝!“趙光祖揖首一禮道,見李懌有了點信心,他繼續說道,”臣來見駕之前,已經去了一趟前線。節度使金錫哲已經彙報了情況,請大王恕罪,臣先斬後奏,同四海商社達成了購買軍火的協議,訂購了兩萬枝火繩槍,五十門野戰火炮。”
李懌彷彿抓了一根救命稻草,追問:“好,好,愛卿於國有功,孤豈會怪罪。不過這畢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軍不習火器,也沒有時間訓練啊。愛卿可還有良策?”
趙光祖答道:“臣有三策,第一派出能言善辯之士,與倭人假意議和,拖住倭寇的進攻步伐,為我們爭取時間。第二,我朝鮮乃大明天朝的‘附藩’,也不是武田信直膽敢輕易侵犯的。金湜大人,你今日便攜大王親筆信函,速速奔赴大明天朝的北京,面見大明皇帝陛下陳情備倭。“
“下官遵命!”副提學金湜揖手領命。
趙光祖衝李懌拜道:”還有,請大王任命黃衡為左道防禦使,柳聃年為右道防禦使,從明日起便奉本王詔令前往釜山、東萊、慶州等地整兵積糧,守住關隘,堅壁清野,以拖待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