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苦廳所在的廣場便是巨劍的頂端部分——劍鐔。
此時,劍宗其餘六子皆已在自苦廳等候秦克己,他先留燕無期在門外候著,自己徑直進了大殿。
過了兩盞茶的時間,一個約莫十三四歲,樣貌周正,穿著黑色半臂衫的年輕人到門檻處呼喚燕無期,那少年道:“宗主和眾位師叔要見你。”
待無期走至身旁,那人又道:“秦師叔已把諸事告訴了宗主,你不用拘謹,正常答話就行。”
燕無期隨那人進入殿中,他用餘光略略瞥了一眼,只見兩側各有三人落座,都穿著與秦克己款式一樣的長袍。
左側為首那人身形高挑,頭戴軟腳幞巾,笑意盈盈捋著長鬚,自是老二朱莫岐,緊挨朱莫岐而坐的是燕無期再熟悉不過的秦克己,坐在秦克己下方的是個圓臉絡腮鬍子,僅露出不多的面容卻是紅撲撲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真氣充盈所致,這人身體極為健碩,虯扎的肌肉把長袍撐得滿滿當當,秦世伯說過,這是老四姚守義。
右側三人較為年輕,居首之人戴著平式幞頭,神色莊重,坐得闆闆正正,自是老五孫正禮,只見孫正禮下方那人容貌甚是俊美,宛若天人,那人青絲如墨,戴一頂銀色束髮冠,細眉斜飛,眼波成雙未語先笑,伏犀鼻薄嘴唇,面如冠玉似初開之百合,這是老六蘇簡儀。右側居尾一人面龐消瘦,稜角分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髮辮垂於腦後,用布條簡單扎著,身後揹著一柄古樸長劍,自是老七臧鋒。
大殿上方正中央,有一人負手而立,無期猜想此人應該就是天下武林第一大派的領袖——叱吒江湖多年的紀本初。
燕無期二人停了腳步,那少年人躬身回稟:“弟子已將燕無期帶到。”
尚未等秦克己說話,無期便向前俯身跪拜,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道:“弟子燕無期拜見宗主!”
眾人見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只有臧鋒依舊面無表情。
“這娃娃膽子倒是挺大,我喜歡!”老四姚守義朗聲大笑。
世伯曾說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姚守義,如此一來自己更要磕頭行禮,於是微微側身,面朝姚守義,又磕了三個響頭。
“四哥你是沒見,這娃娃豈止是膽子大,方才進來之時他低著頭還偷偷瞄我們呢!唯獨不敢多看老七。”蘇簡儀拿無期開玩笑道。
眾人聽後又是一陣鬨笑,向來面無表情的臧鋒也是嘴角微微上揚,有了些許笑意。
紀本初擺擺手,示意大夥兒安靜,隨後叫燕無期起來。
無期起身之後才敢多看紀本初一眼,此人穿著深紫色圓領袍,頭戴黑色鶡冠,神形俊逸,和秦克己一樣都是方正臉,只是多了些肅穆之色,臉上略有疲態。
紀本初問了無期幾個瑣碎問題,無期一一據實回答,隨後看向臧鋒,問道:“老七你看如何?”臧鋒微微點頭,算是收下這個徒弟了。
這時,朱莫岐起身道:“我一劍宗多年不曾收納入室弟子,無期你既已入我宗門就當以此為榮,以此為念,當謹守俠義之道,我們七位對你亦是抱有極大的期望。只是你名叫‘無期’,這略有不通,師伯今日送你個新名,‘無期’改為‘無忌’可好?”
眾人還在琢磨新名字是否好聽之時,燕無期“咚”得一聲向朱莫岐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邊哭邊說:“師伯賜名是弟子莫大的榮幸,只是這名字乃是母親臨終時所起,弟子不願更改。我原本是鄉野農戶,有姓無名,先母臨終時說‘不期望我兒出人頭地,但求一生安穩健康’,因此取名無期。”
無期越說哭得越是厲害,秦克己連忙起身扶他,按理來說師長賜名不算什麼大事,劍宗七子中只有紀本初和臧鋒是原名,其餘皆為師傅所賜。奈何燕無期說得感人肺腑,朱莫岐也覺得自己有些輕率。
他如此一哭,眾人不但不怒,反而喜歡他這不卑不亢,思母情深的樣子。從這時起,燕無期便知曉這豪門大家規矩自是甚多,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本就內向的他變得愈加寡言少語。
紀本初乾咳一聲,道:“清晨我已經吩咐棣華為無期準備了房間和一應物品,等下由他領你去安頓,換好衣服後即刻去你師傅房內獻茶,行拜師禮,如此一來,你才正式算我一劍宗的入室弟子,尋個合適機會我會向宗內眾弟子公佈。”又向燕無期說了些一劍宗必須恪守的幾條大規,無外乎“恭、令、勤、苦”四個字。
爾後轉身又對秦克己言道:“三師弟你也別老跟著了,孩子總要學會自立,一切事宜交給棣華就行,你且先隨老七回房間等著。其餘人也都散了罷,至於三師弟所說海鹽一事暫且放一放,等襄陵縣來了訊息再做佈置。”
紀本初接任宗主已有十餘年,這些瑣碎小事他舉手投足之間就安排妥帖了。
看似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一劍宗宗主內裡也有很多心酸苦楚,上有皇族貴胄需要靠攏,且要時常警醒樹大招風,小心提防奸佞毀謗;下有分舵附屬需要打理,講究恩威並施;外有永珍門爭雄天下,內有宗府上千人張口吃飯。自己還要騰出時間修行練功,怎一個“難”字可述!所以這紀本初看起來總是一臉疲態,樣貌也要大出實際年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