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說來人是沈樂山時,忽而正色,吩咐下去把這場鴻門宴改成正正規規的接風宴。大月國朝臣們不死心,本欲在宴上給沈樂山一個下馬威,卻被大月國主否決了。因為他明白,沒什麼樣的下馬威能夠玷汙沈樂山的羽毛,而且往往都會自取其辱。
結果宴上幾個想要找茬的大月臣子,都被沈樂山不動聲色地懟了回去。正常宴會除了這些不愉快,倒確實是場規格華麗的接風宴。
在大月國的幾日裡,沈樂山不知如何打消了大月國主對於大殷原本勃勃的野心。更為人稱奇的是,大月國主更是想把掌上明珠蘅月公主嫁給沈樂山,被後者以已有妻兒為由謝絕。
大月國主尤不死心,在使團歸去那一日又提了一次,當中話語全然是無限的榮華富貴,令人豔羨。
“吾皇兒蘅月公主是我心愛的獨女,更是我大月國無雙的美人。俗話說‘美人配英雄’,沈先生如此氣度,如此學識,何不成其所好。
待吾百年之後,這大月國的萬世江山,也不過就是你枕畔之物。素來知曉大殷算學精妙絕倫,這衡量簡單到了極致,莫非沈先生竟無從抉擇?”
在場眾人都以為這樣好的餡餅,這樣簡單的抉擇,沈樂山這位風流名士怕是也要折腰了。難怪大月國主從不喚沈寺卿的官職,只喚沈先生,原來在這裡鋪著路呢。
人家打一開始就沒想承認你殷國使臣的身份,早就留著給自己閨女當駙馬。一眾使團人員甚至有些開始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一旦沈寺卿做了這駙馬,自己這一干人等怕是也回不去了。
沈樂山面對看似如此唾手可得的山河,也不過面上頗為寡淡地微微一笑。
“陛下眼中的珍寶,自然是舉世無雙的珍寶,可沈某心中裝著的不過是名山大川,幾塊破爛石頭。奇珍需用桂匣盛放,沈某不過是閬江邊一處青竹做的簡單匣子,陛下今日看著新奇有趣,不過是您沒見過罷了。”
眼見大月國主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原本護送計程車兵此刻也殺氣漸顯。使團們離客船近在咫尺,卻隱隱有了走不了的趨勢。
沈樂山不急不忙,只是走到殷皇面前,沉聲如鴻毛般輕,又如泰山般穩:
“陛下您今日殺了我沈樂山等人並沒什麼要緊。死了我一個沈樂山,我身後的大殷自然有萬萬將士嚴陣以待,而您與大殷百年之交即將毀於一旦。此戰若是勝了還好,利與義陛下好歹還得了一樣;若是負了……”
說到這裡,沈樂山故意頓了一瞬,清清嗓子復又繼續。
“到時候別說陛下這愛人惜才之心,怕就無人肯信了;更嚴重的是這背信棄義撕毀邦交的過錯,也並不能讓陛下得到什麼。”
見大月國主神色有所鬆動,沈樂山繼續加以猛藥。
“我大殷風土人情陛下向來熟悉,推崇的向來是“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使臣被殺是多麼令大國蒙羞的事情,即便我沈樂山沒什麼畏懼的,請問殷皇是否會答應?我大殷萬萬名將士是否會答應?”
見火候掌握得差不多了,沈樂山走過殷皇身邊,微微側過臉。
“陛下,收手吧。”
隨即一個拘禮,朗聲道“大殷鴻臚寺卿沈樂山率大殷使團拜別大月國主!”。
就這樣,沈蘇杭率領使團安然返回大殷。這次的經歷被隨行的那些使臣們描述的神乎其神,更有甚者,傳沈樂山是天上的星辰,自有上天護佑,此番下凡前來助我大殷穩立於亂世之間。沈樂山就此成為了一個更像天上謫仙一樣的高人。
只有沈蘇杭心裡明白,沒什麼所謂的上天護佑。即便是對於父親這樣的人,此行也確實兇險萬分。
只因為這一次,他沒有帶著沈蘇杭。
彷彿是為了讓沈蘇杭接替自己的位子,這位沈寺卿從十年前第一次出訪奉國時,就帶著沈蘇杭,到如今正好十年。而他自己,也早在三年前就把這寺卿之位甩給了沈蘇杭,自己接著雲遊四海去了。
在慕初然眼裡,沈蘇杭同父親沈樂山頗為相似,一樣的才學出色,能言善辯,一樣的愛好他鄉風情。但是與這位名士父親相比起來,沈蘇杭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眼裡少了點那種如風君子意,卻多了點俗世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