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嗎?
對於池衷愚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池衷愚認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神,不是上帝,不是安拉,不是釋迦摩尼,不是元始天尊,更不是那些狂信徒侍奉的邪神,而是每個人心靈深處對於這個世界的敬畏,是一種比道德更具有約束力,比法律更有人情味的行為準則。
池衷愚原本是朱雀市一所一流大學的教授,後來棄教從商,創辦了自己的公司並迅速在業界取得成功,災難爆發前,他的公司重組上市,他再婚娶了一個年輕貌美而且家世顯赫的妻子,他本人也在一腳踏入不惑之年的同時,另一腳踏入了這個城市的頂層名流圈。
池衷愚並沒有膚淺地認為自己是什麼人生贏家,因為在他看來,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一種必然。即便災難的爆發讓他失去了所有,他也沒有像那些和他經歷相似的人那樣精神先於肉體崩潰毀滅,相反,他一邊在努力求生,一邊更努力地思考這場災難的意義。
而現在,池衷愚成為了淨土教東亞大區仲裁院的首席仲裁官,這是淨土教中一個次於大區主教,高於區域主教的職位。
池衷愚沒有見過東亞大區的大區主教,不過他覺得這並不重要。他也沒有見過總主教,甚至連總主教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也覺得不重要。
在他看來,淨土教的整個體系,和一個災難前的跨國公司有很多重疊的地方,從某種意義上說,因為信徒們對於教義的無條件服從以及在運營成本上的低廉,他認為淨土教比他之前的公司運轉起來更有效率,也更簡單。
池衷愚當然也知道,淨土教在災難前就已經存在了,但那個時候,淨土教被警方公佈為邪教,甚至上了國際刑警組織的反邪教重點打擊名單。病毒剛剛擴散,還沒有引發全球性的毀滅性災難的時候,就有淨土教的信徒透過網際網路,宣稱病毒來自於淨土教,是他們代神主對世人實施淨化的程式。
當時,絕大多數的人壓根就沒有關注過這樣的資訊,而警方則把當時的具體事件定性為恐襲。而池衷愚當時也保持著和官方媒體一致的態度,當然他也沒有去譴責,主要是他太忙了,哪有時間去譴責一個恐襲事件?
但等到災難完全爆發,而池衷愚又幸運的活下來以後,他就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淨土教,並且利用他原有的社會地位,才智和能力,迅速成為了位於朱雀市的淨土教高層。因為對於掌控人心,尤其是把握那些僥倖生存下來後那些失魂落魄的倖存者對於死之恐懼和生之渴望的心理,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按照淨土教內部的說法,這場災難就是神對於這個汙濁的世界一場徹底的審判,他們把病毒全面爆發的那一天叫做審判日,並且把這一年叫做神罰第一年。現在,審判日已經過去4個多月了,神罰第一年也正在走向尾聲,許多事情正在發生變化。
首先,病毒的擴散似乎已經停止了,或者可以說,倖存下來的人,都已經具備了群體免疫的特點,即便被喪屍抓傷咬傷,也有超過一半的機率不會變異,就更不要說最開始那種透過飛沫傳播就能讓人感染變異的狀況了。這對於倖存者來說當然是個巨大的福音,人們也擺脫了那種無時不刻都在擔心自己不知不覺感染了,下一秒就會變異的無限恐懼。
當然,倖存下來的人太少了。儘管不能做出完全的統計,但是淨土教內部得出的資料是,在朱雀市,這個原本超過2000萬人口,如果加上各種外來人員可能會有2500萬人的超級大都市,現在倖存下來的人絕不會超過100萬。
也就是說,朱雀市的倖存者不過就是院人口的4%,池衷愚根據這段時間從各種渠道獲得的資訊進行推算,得出的結論是整個世界的倖存者也不過就是10%,並且處境都極其艱難。雖然現在的倖存者初步具備的群體免疫性,但是零散的倖存者仍不可避免地淪為喪屍的食物。
而且不光是喪屍,他們已經收集到大量的資料,證實城市及城市周邊的哺乳動物也都變異了。這些哺乳動物包括但不限於人類飼養的寵物以及牲畜。即使它們當中大部分原本是雜食性動物或者食草動物,但是變異後都毫不例外地變成了食肉生物,而且它們捕食的獵物以倖存的人類為主。
而對於倖存者來說,原本用來對抗災難最強有力的就是整個社會體系,人們在正常的社會體系內,能夠展開廣泛的合作,透過集體的力量來彌補個體的弱小,透過農業體系來提供食物,透過工業體系來建造防禦和進攻的一切物資。
池衷愚曾經是個學者,所以他有研究和分析的習慣,他透過各種廣播、網路資訊和從所接觸到倖存者中得到的各種資訊,他的結論是這個體系在全世界範圍內坍塌了。
他認為,在病毒擴散的第一階段,儘管多個國家首腦感染變異的狀況,但各國均有應對災難的各種預案,所以即使首腦感染變異,國家級的應急體系仍然能發揮作用,並且還曾經出現過在聯合國框架下,主要大國之間組成組合體統一指揮的狀況,一度也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但也許是人類對於走出災難的願望過於急迫,發生了多個研發抗病毒疫苗的科學機構、醫療機構在研究過程中病毒多次變異,導致了最後的範圍更廣的失控。池衷愚把這個階段稱為第二階段,他知道原因並不是那麼簡單,但第二階段的結果就是整個世界範圍內,原有的社會體系全部崩塌了。究竟崩塌到了哪一步,原有的體系還能發揮什麼作用,還需要進一步去研究,但現狀已經是到了最壞的程度。
至於第三階段,也就是現階段,池衷愚認為,已經到了一個倖存的人類各自為陣的時期,人類文明出現了大規模的倒退,回到一個以實力作為話語權的世界。他之所以一開始就選擇了災難前被視為邪教的淨土教,不是他認可了淨土教的教義,而是他認為在審判日之後,淨土教儲存了一個比較完整的體系。而且在那之後,這個體系的運轉似乎還很不錯。
其實“先行者”那邊的體系也很不錯,他們的絕對人數要遠遠少於淨土教,但是匯聚了大量的精英倖存者,科技實力是淨土教完全不能比的。對於池衷愚而言,在“先行者”中,他的學識、才能優勢沒有在淨土教那麼明顯,這似乎才是他選擇了淨土教而不是先行者的根本原因。
而這個時候,池衷愚正端著一杯紅茶,坐在一道寬敞的落地窗後。
沒錯,就是這麼悠閒。
哪怕這是在末日。
這裡是淨土教在朱雀市的總部,或者說叫大聖堂,是位於第五區的一棟銀行大樓。這棟大樓並不算特別高,只有33層,但是整棟樓修得非常堅固,之前的大地震對於這棟大樓幾乎沒有任何影響。沿著大樓已經建起了一道10米高的防禦牆,連線著一片樓群,周長大概有5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