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糾把身子也轉了過來,先是一雙渾濁的瞎眼看,又把臉側了側,神情仍舊淡定從容:“你是然山宗主,又是個劍俠?”
“嗯。”
“叫我聽聽你的飛劍?”
李無相立即放出小劍,叫它在指尖微微轉著。金子糾聽了一會兒,點點頭:“飛劍的動靜兒就是好聽,你是金丹……還是元嬰了?”
李無相稍一猶豫:“剛結丹。”
“我就說麼,你這也怪,要說是元嬰吧,你這飛劍的飛仙化劍篇練的火候還不夠。不過要說是金丹麼,你們太一教的內息修成了金丹,劍上的就不是血氣了,而該是血煞對吧?”
“嗯。”
“那你這飛劍上的煞氣是足夠了,可見你這人的殺心很重。血氣卻不足,要說是血煞也勉強……是因為你那金纏子嗎?哦,因為你是個青囊仙?”
到底是活了四百餘歲的太上宗主,只是這麼一聽,就把自己的底細說了個明明白白!
“嗯,我是個青囊仙。來園子裡偷藥,是想要把自己修到披金霞的境界。”
金子糾嘆了口氣,走進屋內,彎腰去床下慢慢摸索著找東西:“你進來坐吧。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吧。你是劍俠,又是然山宗主,怎麼天心派也要抓你?”
李無相收起飛劍,走到屋內。但桌邊只有一把椅子,他就站著了,看著金子糾從床底下的木箱中摸出了一根馬蹄針、在衣襟上擦了擦。
他把從然山到德陽,再到今晚玄光鏡中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但沒有提及幽九淵中姜介的事。
金子糾捏著針坐在床邊,摸索著將手中一根龍鬚穿了進去。等李無相說完,她就嘆了口氣:“要你說的是真的,倒是玉輪山上的人不守三十六宗的道義了。你麼……見了我這個老人家獨個兒守著園子卻沒動殺心,我就信你說的話了。”
她就擺擺手:“你去井裡打點水去。”
李無相在屋子一角看見個銅盆,就拎起來走到外面打了半盆水,端到金子糾面前。
她把針放下,先洗了洗手。她手上的面板如雞皮一般皺皺巴巴,黃褐色。可在這水裡一洗,面板就好像吸飽了水,立即變得豐滿潔淨起來,幾下的功夫,看著就像是年輕人的一樣細長有力,也不再微微發顫了。
她又蘸了水,在自己的眼睛上擦了擦,一雙眼眸立即也由渾濁蒼白變得清亮,最終化成黑白分明的眼珠。
她盯著李無相看了看,微笑起來:“真是個俊俏的小夥子。來,叫我看看你的傷。”
這水是有什麼魔力?!李無相忍不住又看了看盆中的水,金子糾卻說:“這個東西你可不能碰,沒你想的那麼好。”
李無相就把銅盆放下,也坐到了床邊,將胸口的衣服掀開了。
金子糾探手進去,先將皮囊往一邊扒了扒,露出破損的金纏子。又用穿了龍鬚的馬蹄針在金纏子邊上輕輕碰了碰,李無相疼得稍稍縮了一下。
金子糾把他拽住了:“別那麼嬌氣,忍著點,疼的還在後頭呢。”
李無相就只能說:“嗯。”
她開始下針,像真正在織補一樣在金纏子上穿針引線。李無相痛極,覺得那針就是直接紮在自己的神魂上的。但也只能忍住不動,一身皮囊倒是開始收收縮縮,真像是人在痛得吸氣了。
金子糾穿了幾針,看了他一眼,開口說:“你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嗎?”
李無相緊抿著嘴:“不知道。”
“那你這然山宗主可做得不怎麼樣啊。”金子糾一邊慢慢地穿著線,一邊開口說,“這東西是然山的鎮山之寶,它的來歷你應該清楚的。”
“金纏子這東西,和其他三十五宗的鎮派之寶一樣,其實都是由同一樣寶貝煉化出來的。不過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唉,我是知道,但並不算親眼見過。”
李無相忍著劇痛,低聲說:“前輩你是指……真靈……留給你的那些記憶嗎?”
“是啊。”
她說了這一句,就又開始下針,李無相再次痛得渾身一繃。
於是她說:“其實要說那寶貝是件寶貝也是很不合適的,因為曾經是活著的。三千多年前大戰時,咱們這邊也是有妖王幫助的,其中一位妖王自稱九公子,就是一條龍得道的。”
李無相一愣:“這世上真有龍?”
金子糾笑了笑:“要說沒有吧,的確有那位九公子。但要說有呢,自他之後世上再也沒什麼人見過。不過太一未成道的時候說這世上是有龍的,那就是有吧,或許只是不在中陸。”
“說的那件寶貝,就是九公子。他之前是在大戰中被太陽大帝斬殺了的,玄教的人就把他的屍身煉成了法寶。既然是來幫忙的朋友,自然不能任由他落在敵人手中,於是太一又將他的屍身奪了回來。”
“不過那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太一之前說,奪回他的屍身,是能用幽冥卷將他救活過來的,可那時候幽冥卷已分成了八份,倒是想救他也不能。所以為著大局想,就只能將那由他的屍身所煉成法寶再次煉化、煉成了三十六位真仙手中的法寶,也就是之後三十六宗的鎮派之寶。”
此時傷口已經縫補了一半。李無相仍舊覺得疼,但心裡的感覺不一樣了。
之前金纏子的疼,好像一個人一覺醒來之後發覺身體哪裡在疼,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不知道怎麼解決,於是這種疼痛裡就含著些恐懼與擔憂,叫人覺得疼上加疼,心情也就變得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