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讓她禁不住擔心起這艘新造的平底快船來。
這船是去年冬天裡,由東城的老拐頭一幫人打造的,用的是羅霄山裡上好的杉木料,那些木料從山裡運出來,在西門碼頭上光晾就晾了三四年時間……老拐頭說,新船下水的頭年,還是要注意些,不要裝載過重,不要過大風大浪……否則很容易損傷船隻的壽命。
紅姑當時並不為意,但現在卻開始擔心起來。
她倒不是擔心船隻的壽命問題。她擔心的是,這船兒能不能抗得住這樣的大風大浪。因為,她不止一次聽見蓬頂的桅杆發出軋軋的聲響,不止一次聽到巨浪轟擊在船體上時那杉木板陡然變形的呻吟……昨兒中午,在西津門出發時,她曾到財神閣裡拜過趙元帥,求的籤詩說:
“六月天間抱金蚨,三江風濤見潛虹。若得順水三千里,金玉滿帆過龍宮。”
解籤的廟祝收了她幾文錢,解釋說,這是上上大吉的好籤。
籤中顯示,今年她的財運最盛的月份,就是六七月間,只要抓住時機,就會有一注大財著落在她身上。讓她好好把握,穩妥行事。
紅姑深信不疑,當場就許下宏願,說這一次到下江辦事,要是一帆風順,大吉大利的話,回來一定捐一大筆香火錢。
事實證明,這一趟水路也走得十分順利。
昨兒正午從西門碼頭出發,為了穩妥起見,船行的速度一直不算快。甚至,在過十八灘過了一半時,她見天色已晚,還讓船在灘灣裡停泊了一宿,直到今兒日頭出來了才走。
過了十八灘,滿船人嘔吐得不像樣,為了穩妥起見,她又按慣例決定在這萬安縣休息一晚,打算明兒再走。
只要一路上順順當當,賺錢是必然的。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事實證明,這種穩妥帶來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一路上並沒有發生其他煩心事兒,也沒出現那個羊祜娃子頭疼腦熱,一個個都好得很。
按照這種狀況,幾天後到了下江,羊祜脫手也就會順當得多。
只是,今晚的風浪也太大了些,有些怕人。
這艘新船,能靠得住麼?不過想了想,她又釋然了。因為,萬一要是船裂了,這裡離岸近,隨行的又是水上好手,總究是來得及的。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有人守夜,發現得早。
所以,紅姑就一直不敢睡,極力捕捉著艙內外的動靜。
風雨如磐之中,紅姑忽地覺得艙外的甲板上似乎有人走動,她在緊閉的蓬窗上傾耳靜聽了一會兒,外面只有呼呼的風聲嘩嘩的雨響………疑神疑鬼,她自嘲了一會兒,翻了個身,以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但剛一躺好,艙外的甲板上的動靜又起。
她仔細一聽,那動靜又消失了。正自奇怪之間,蓬艙的上空響起一道炸雷,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了狂風暴雨肆虐下的夜幕,她面前近在咫尺的蓬窗上,陡然映出一個人形怪物,那怪物正貼在蓬窗往內窺探,虎視眈眈、張牙舞爪。
啊~!紅姑一下子嚇得心膽俱裂,尖叫起來。
隨著她一聲尖叫,喀喇一聲大響,她面前的蓬窗陡然破碎,漫天的狂風暴雨,就陡然灌進船艙,將紅姑的頭臉衣物,床鋪被褥,霎時間打得溼了個通通透透。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夜幕,高高在上的怪物一邊發出夜梟般的厲嘯,一邊伸出鐵鉗般的利爪,攫住面無人色動彈不得的紅姑,像拎小雞一樣,從泡滿了雨水的床鋪上拖起,咕咚一聲,扔在艙外的甲板上,好像扔一條死狗。
過了許久,紅姑才稍稍回過神來,這時她發現,船兒的絞盤軋軋作響,整隻快船迅速往岸上靠攏,最後完全靠上碼頭,幾個黑影跳下船,將船牢牢地鎖在兩株大樹下。
絲毫不顧及船體離岸太近,頻頻與岸壁的大石摩擦。
“強盜!”她心裡剛冒起這個念頭,脖領子就被人提起,一隻大手不由分說,拖著她來到船頭。
這時,她發現,自己的幾個同夥,也都被同樣拖到船頭,正被紛紛扔上岸去。
“你,你們是什麼人?”紅姑怒叱著,但回答她的是她自己身體整個兒騰空飛起,重重跌落在碼頭的石埠上。
她本能地掙扎,想要爬起身來,但身下雨厚石滑,她掙扎的方向不對,差一點兒跌落水面,總算她反應及時,扳住了繫纜得石墩兒,只是,這樣一來,她的一條大腿就耷拉在石埠下。
她剛努力著往上爬,就發現面前一個黑影也伸手來拖她。她正遲疑著要不要接受對方的援手時,忽聽身後風浪大作,喀喇一聲大響,高高的木船喀喇一聲,直向埠頭撞來。
不等她反應過來,黑壓壓的船體就將她一條腿擠壓在石埠上,隨著風浪起伏摩擦,她淒厲地尖叫一聲,昏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