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並不高,四面空曠,青竹不多,往南可見太湖之碧波,沙鷗翔集,煙波渺渺,浩浩蕩蕩;往北可見雕樓勝景,遙遙相望,有文人墨客,雁過留痕,寫下千古絕句;往東可見朝陽初升,紅霞滿天,麗日羞紅;往西鬱鬱蔥蔥,山巒起伏,巨龍橫臥。
此地確是一個好地方,趙敏就埋在這裡。
黃土壘起高墳,石碑上刻著生名。
子文半蹲墓前,喃喃自語,不肯離去;昨日音顏,猶在眼前,世事無常,一日時間,天人永隔。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問來生,孤墳千里,何處再覓知音人?
黃紙香燭,
欲語還休,
惟有淚千行。
時間過去七日,子文仿若大徹大悟,突然盤膝而坐,悲傷盡去,整個人進入禪悟中。
他的身上浮現出淡淡的聖潔的氣息,這種氣息中正剛強,浩大偉岸,神聖平和。
遠處打坐的唐柏忽有所感,睜開眼來,朝子文望去;只見子文身邊,似有虛影圍繞,其中有人吟詩彈唱,有書聲琅琅,有衣冠禮樂,有漁樵耕讀,滾滾紅塵,世間百態,似在子文身也展開。
唐柏立身而起,須臾便到了子文身邊,靜靜為其守護。
如此又過了三日,子文睜開眼來,見唐柏背向自己,面迎朝陽,天光之下,似與朝陽比肩,他自然而然跪下,又磕了三個響頭;算是唐柏的正式弟子。
三跪天地人,九磕傳法恩。
唐柏並未回頭,開口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是我家鄉的一位聖人之言,其意是身懷大志者,需承其重,需在磨難中堅定意志,在劫數中不斷強壯身體,在逆境中悟透法門,不屈不撓,堅韌不拔,所以才能達到別人達不到的高度。”
子文略有迷茫,道:“敏敏曾說一滴水落於沙漠之中,只會被沙漠的炎熱蒸發,一滴水永遠不可能讓沙漠變成綠洲。”
唐柏微微沉思,然後抬起頭來,指著遠處波光千里的太湖,問道:“子文,你知道太湖之中,有多少滴水嗎?”
子文搖頭,道:“不知道!”
唐柏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太湖是由無數水凝聚一起而形成了。你妻子說的沒錯,一滴水拯救不了沙漠,一個人也改變不了世界,只有無數志同道合的朋友,像這太湖的水一樣,匯聚到一起,才會形成湖泊,形成大海,才能改變世人,改變世界。”
子文聞言,久久無語。
唐柏又道:“你可想過,如何傳道世人?”
子文搖頭,道:“還請師尊指點。”
唐柏搖頭,道:“子文,我不是不願做你師尊,而是連我亦沒有你那樣的氣魄,那樣的志願,我本是俗人,只願逍遙於世間,又有何臉面做你師尊。”
子文道:“師尊傳弟子修行之法,救弟子於生死之間,師尊不認弟子,但弟子卻不能不認師尊。”
唐柏無奈道:“我只是先行一步,本無德行做你師尊,你若執意如此,不如稱之我為先生即可。”說完,不等子文開口,又道:“迴歸正題,你如何傳道世人?”
子文猶豫了會兒,躬身一禮,道:“還請先生指點。”
唐柏指著不遠的一棵竹子,又問道:“那你可知道這棵竹子為什麼能在風雨之中屹立不倒?”
子文脫口而出道:“因為它有根,它的根紮在地底。”
唐柏點頭道:“根,它的根不但紮在大地之中,而且時刻吸收大地的養分,壯大自己。那你所傳之法,有根嗎?”
子文思索了會兒,搖了搖頭。
唐柏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修行大道,世間早有大法,你所傳者,亦不過是樹根的一條根鬚,再壯大,那也不是你的根;你所傳者,不過是別人的道,別人的根。”
子文若有所思,正想張嘴就問,唐柏阻止了他開口,道:“你好好想想,為何要傳世人修行之法?只有直視自己的內心,你才能找到你的根,你的道;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再來。”說完,身形一動,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柏消失,陳家國就從竹林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