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重天欲言又止,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說了,還是談正事吧!”
鄭秉義說:“哎,重天同志,這不是正事嗎?你們紀檢工作不僅僅是查案子,也要分析幹部思想嘛!”看了李士巖一眼,“士巖同志,你說是不是?”李士巖道:“是嘛!重天同志,說說!”
劉重天這才嘆息道:“我們的幹部啊,權太大了,尤其是各地區的一把手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權力幾乎不受限制。你給了他那麼大的權力,又不能高薪養廉,每月只給他發那麼少的工資,經濟上就免不了要出問題。提倡理想奉獻,以德治黨當然不錯,但是,道德約束對根本不講道德的權力掌握者是不起作用的,我們恐怕要在制度改革上好好做點文章了。”
鄭秉義道:“是啊,是啊,這個問題我也想了許久。高薪養廉要有個過程,要根據我們的綜合國力的逐步提高一步步來,急不得的,而且,也要考慮同時期老百姓的平均生活水平,不能超過太多。所以,目前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在對權力的監督制約上進行制度創新。重天同志啊,在查辦這個大案要案的過程中,我希望你多動動腦子,把一些帶普遍性的問題往深入想一想,提供一些新思路,看看腐敗問題的根子在哪裡?我們目前幹部隊伍的腐敗現象和資本主義國家的腐敗現象有什麼異同?到底該怎麼從根本上解決?”
劉重天笑著說:“好吧,秉義同志,真有了什麼好想法,我會先向您請教的。”
接下來,談到了辦案工作,劉重天提出,將白可樹、林一達、高雅菊易地審查。
李士巖聽罷,明確表態說:“秉義同志,我看重天同志的這個建議很好,重天同志不提,我也要提的。這三個人都不要擺在鏡州,全部易地審,白可樹、林一達可以考慮擺在省城,我多負點責。高雅菊和其他涉案人員擺在平湖市吧。審查人員原則上從省直機關抽調,如果案情進一步擴大,人手不夠,可以考慮從其它市調些同志參加。秉義同志,你說呢?”
鄭秉義沒表示什麼意見:“士巖同志,就按你的意見辦吧!”
李士巖最後說:“重天,咱們就這樣分個工吧!你繼續盯在鏡州,根據已經掌握的線索深入調查,隨時和我和省委保持聯絡,不論阻力多大,案情多複雜,都必須徹底查清,向黨和人民做出交代。”衝著鄭秉義一笑,“秉義同志,我要說的說完了,下面請你做重要指示吧。”
鄭秉義又開了口,面色嚴峻,語氣嚴肅:“重天同志啊,鑑於鏡州目前出現的這種特殊情況,昨天晚上我們在家的省委常委們碰了一下頭,臨時定了一件事:在鏡州大案要案查處期間,為了便於辦案,請你協助全盛同志一起全面主持鏡州市的工作!”
這倒是沒有想到的,劉重天怔了好半天,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
鄭秉義看了出來:“怎麼?重天同志,你想說什麼?啊?有話就說嘛!”
劉重天這才努力鎮定著情緒問:“省委是不是發現了齊全盛本人有什麼問題?”
鄭秉義搖搖頭:“沒有,至少目前沒有,對這個案子,我和士巖同志並不比你知道得更多,你在第一線嘛,第一手資料都在你手裡嘛!所以,省委暫時還沒有將齊全盛同志免職的考慮,所以,你只是協助齊全盛同志臨時主持一下鏡州的工作。”
劉重天苦苦一笑:“這麼說,我又要去和全盛同志搭班子了?這合適嗎?”
李士巖插話道:“哎,這有什麼不合適啊?也就是個必要的臨時措施嘛,前幾天你不是還和我說過嗎?七年前,你們二人搭班子的時候,全盛同志跑到當時的省委書記陳百川同志那裡去要絕對權力,今天我們無非是要限制一下這位同志手上的絕對權力,順利辦案嘛!”
鄭秉義繼續說:“重天同志,還有兩點要說清楚:一、這種臨時措施並不意味著省委對鏡州改革開放成就的評價有任何改變;二、更不意味著要翻你們二人當年的歷史舊賬。”
劉重天心裡很明白:“秉義同志,這話我會記住的。”笑了笑,“七年過去了,現在想想,我自己當時也有不少問題,太情緒化,有些事做得也過分了,比如說行政中心東移的問題,主動性就不夠嘛,**這邊兩年不準備遷移的話我也是說過的,把全盛同志氣得夠嗆。”
鄭秉義站了起來:“好,重天,你有這個態度,我和士巖同志就放心了,一隻巴掌拍不響,出現矛盾雙方都有責任嘛!走吧,一起去市委,看看全盛同志和鏡州市委的同志們!”
李士巖把劉重天和鄭秉義送到門口,卻沒有一起出門:“你們走吧,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和專案組其他同志碰碰情況,再說,我現在公開露面也不太好,查處工作畢竟剛開始嘛!”
站在十樓多功能會議室寬大的落地窗前,太陽廣場和太陽廣場前的海景盡收眼底。
鄭秉義情緒挺好,拉著齊全盛的手,笑呵呵地說:“老齊,你比我有福氣喲,天天面對這麼一番大好景色,啊,看海景,聽濤聲,真是心曠神怡啊!我那辦公室呀,推開窗子就是一片鋼筋水泥大樓,**人叫什麼‘石屎森林’,有時候很影響情緒哩。前一陣子我還和關省長說,省城的城建規劃思路要改,要學學鏡州,樹立兩個思想:經營城市的思想,美化城市的思想,外觀相同的建築不能再批了,批了的也要改一下,每座建築都要有特色,都要有創意!”
齊全盛頗為謙虛:“秉義同志,你不知道,倒是我們鏡州學了省城不少東西呢!”
劉重天證實道:“老齊說得不錯,我們在一起搭班子的時候,都帶隊到省城參觀學習過,廣場藝術還就是受了省城的啟發!”指著落地窗外的太陽廣場,“從省城學習回來後,老齊親自抓了這個太陽廣場,從主題雕塑的最初構思,到最後廣場落成,老齊都一一把關。”
鄭秉義也把話題轉到了太陽廣場:“好啊,老齊,這個太陽廣場搞得不錯,很不錯!設計得好,主題雕塑的構思更好,我看是個永恆的主題嘛!人民就是太陽,創造人類歷史的動力只能是人民!我們的權力是人民給的,我們是人民的公僕,只有人民才擁有這種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力,而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什麼不受監督的絕對權力。老齊,你說是不是啊?啊?”
齊全盛聽出了鄭秉義的話外之音,卻像什麼也沒聽出,連連點頭應道:“是啊,是啊,秉義同志,您說得太好了!這也是我過去反覆向鏡州同志們說過的。我說,過去的封建皇帝自稱天子,朕即國家,宣揚權力天授,結果如何?人民揭竿而起,他們就一個個倒臺了嘛!”
鄭秉義語重心長:“道理嘛,大家都懂,問題是,我們各級領導幹部做得到底怎麼樣啊?還是不盡如人意吧?有些地方,有些部門情況還比較嚴重吧?還有我們的媒體,也不注意這個問題,報紙電視上不斷出現‘父母官’這種稱謂。我前幾天又做了一次批示:這種散發著封建殭屍氣息的稱謂不準再出現在我們的媒體上了,別的地方我管不了,本省媒體我這個省委書記還管得了!小平同志那麼偉大,還說自己是人民的兒子,你一個縣長市長就敢稱是人民的父母官?本末倒置了!你是公僕,就是人民的兒子孫子!這個位置不擺正,你沒法不犯錯誤!”
說到最後,鄭秉義的口氣已經相當嚴厲了,在場的省市領導誰也不敢接話。
齊全盛心裡明白,鄭秉義這番嚴厲的批評雖是泛指,主要的敲打物件只能是他。
遲疑了一下,齊全盛開了口:“秉義同志,鏡州出了問題,我要向您,向省委做檢討……”
鄭秉義目光卻又柔和起來,拉過齊全盛的手,在齊全盛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似乎暗示了某種理解和安慰:“老齊,你先不要忙著做檢討,事發突然,問題畢竟還沒查清嘛!”話題一轉,卻批評起了劉重天,“重天同志啊,和太陽廣場比起來,你當年設計的月亮廣場可就遜色多嘍。主題雕塑怎麼弄了條龍?啊?不好,和為人民服務不協調,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齊全盛心裡說:“怎麼想的?劉重天想做強龍,要鬥我這個地頭蛇嘛!”嘴上卻替劉重天解釋說,“重天當時和我商量過,人民是太陽,咱祖國就是東方的巨龍嘛,歌裡不是唱麼?‘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她的名字叫中國’,——我們都覺得這龍的形象挺好哩。”
劉重天便也順著齊全盛的話進一步解釋說:“另外,鏡州又是海濱城市,正對著大海,也有龍入大海,海闊天空,走向世界的意思。秉義同志,這思路也不能說不好嘛!”
鄭秉義皺了皺眉頭:“不論你們怎麼說,反正我不喜歡!”擺擺手,“好了,藝術問題,還是百花齊放吧,我們不爭論了!”四處看了看,“人都到齊了吧?我們開會吧!”
鄭秉義、劉重天、齊全盛、趙芬芳和鄭秉義的隨行人員及鏡州市委常委一一落了座。
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龍部長主持會議,鄭秉義代表省委做了重要指示。
做指示時,鄭秉義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環視著與會者,開門見山說:“鏡州目前發生的事情大家心裡都有數,中紀委很重視,要求我們嚴肅查處,士巖同志代表省委坐鎮省城牽頭主抓,劉重天同志具體負責,出任專案組組長。鑑於鏡州出現的這種特殊情況,省委研究,並經中紀委認可,做了一個慎重決定:在鏡州問題查處期間,由劉重天同志臨時協助齊全盛同志主持鏡州的全面工作,希望同志們各司其職,理解支援!重天同志是你們的老市長了,用不著我隆重推出了。今天,我就長話短說了,只講兩點:一、藍天腐敗案必須徹底查清,這既有個需要對中央交代的問題,也有個對老百姓交代的問題,現在,從省城到鏡州,老百姓議論紛紛!在座的同志們都有責任、有義務支援專案組的工作。二、正常的工作,尤其是經濟工作,不能受到影響。大家都知道,鏡州是我省第一經濟大市,鏡州經濟受到了影響,我省經濟必然要受到影響,這是不能允許的。先把招呼打在前面:如果省委發現個別同志出於政治目的搞小動作,影響團結幹事的大局,省委決不客氣,發現一個處理一個!”說著,茶杯用力了一下。似乎為了緩和會議室內的緊張氣氛,鄭秉義看了看坐在身邊的齊全盛:“全盛、芬芳同志,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聽說這次出國招商收穫很大嘛,簽下的合作專案要一一落實!”
齊全盛當即表態:“是的,秉義同志,我們堅決執行您和省委的這一重要指示精神!”適時地把田健問題提了出來,“不過,為了落實和德國克魯特研究所的合作協議,我上午和芬芳同志商量了一下,我們的意見是:最好對田健進行取保候審,田健是克魯特博士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