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全盛覺得很奇怪:“怎麼她讓辦的事就要辦?臨時主持工作的到底是你還是她?她什麼時候有這個特權了?竟然敢對主持工作的市長髮號施令?啊?這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趙芬芳嘆著氣,直檢討:“齊書記,你別說了,反正這事都怪我……”
齊全盛在房間裡踱著步,話裡有話:“趙市長,先不要說怪誰,我追究這件事,並不是想捂蓋子,鏡州有問題想捂也捂不住。是膿瘡總要破頭的,今天不破頭,明天后天也要破頭。我弄不明白的是,你怎麼就這麼聽齊小豔的,就是不和我通這個氣!你這個同志啊,副市長當了兩年,市長當了七年,政治經驗應該很豐富嘛,怎麼會把我,把市委搞得這麼被動呢?”
趙芬芳笑了笑,笑得很好看,話也說得很懇切:“齊書記,我在你領導下工作九年了,你應該瞭解我。田健正因為是小豔要抓的,我才故意沒向你彙報,怕你為難。再說,我並沒做錯什麼,田健受賄證據確鑿。”略一停頓,又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齊書記,今天你既然這麼認真,有個事實情況我也就不能不說了:這些年小豔私下裡讓我,讓白可樹,還有其他領導同志辦的事也不是這一件,只要不違反大原則,我們都給她辦了,也都沒向你彙報過。我和同志們的想法是:既不讓你為難,也不向你表功,一個班子的同志,您又是我們的班長,何必要搞得這麼虛偽呢?這話還是白可樹先說的。現在看來是錯了,給您惹了麻煩。”
齊全盛十分意外,直愣愣地看著趙芬芳:“這……這麼說,齊小豔還真有了特權?啊?”
趙芬芳輕描淡寫:“也說不上是什麼特權,誰辦的誰負責,齊書記,這都與你沒關係。”
齊全盛臉色難看極了,一下子有些失態:“沒關係?你市長大人說得輕鬆!齊小豔是我女兒,從上面到下面,多少眼睛在盯著她!芬芳同志,你……你們怎麼能這樣幹呀?啊?我那麼多招呼都白打了?你們……你們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嗎?你看看,鬧出了多大的亂子,劉重天和省委全來找我算賬了,我倒好,還矇在鼓裡,還不知道小豔到底陷進去沒有?陷進去有多深?現在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芬芳同志,你也是為人父母,你說說看,我……我這個做父親的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呀?啊?”努力冷靜了一下,又說,“芬芳同志,今天你一定要向我說清楚:這些年你們究竟揹著我給小豔批過多少條子,辦了多少不該辦的事?啊!”
趙芬芳搓著手,坐立不安:“齊書記,我……我還是別說了吧,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主要還是白可樹他們辦的!有些事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也覺得太過分,卻沒敢和你提……”
齊全盛目光冷峻:“趙市長,今天就請你全給我攤到桌面上來,給我一個清楚明白!”
趙芬芳想了想:“好吧,齊書記,既然您一定堅持,那我就把我知道的情況向您彙報一下吧。小豔第一次找我辦事,是我剛當市長不久,不是專門找我的,是在你家聊天時偶然說起的。她想從團委調到**,當時的新圩區委書記是白可樹,我就和白可樹打了個招呼,白可樹馬上辦了,調小豔到區委辦公室做了副主任,過渡了半年,又讓小豔做了區委辦公室主任……”
齊全盛眉頭越皺越緊,忐忑不安地想:女兒小豔十有八九被手下這幫幹部葬送了……“什麼?楊宏志被另一幫人抓走了?”劉重天吃驚地看著反貪局局長陳立仁。
“是的,我們晚到了大約半小時,據藍天集團目擊者反映,抓楊宏志的車掛省城牌號。”
“省城這輛車的牌號有沒有人注意過?是不是警牌?”
“不是警牌,據目擊者說,牌號的數字很大,可車上下來的人卻自稱是省反貪局的。”
“會不會是鏡州反貪局同志採取什麼行動了?你們瞭解了沒有?”
“瞭解過了,不但鏡州反貪局,省市公檢法部門我們都查過了,誰也沒抓過楊宏志。”
“這就太奇怪了!”劉重天託著下巴,在辦公室裡踱著步,思索著,像是自問,又像是問站在面前的陳立仁和省反貪局的幾個同志,“怎麼會發生這種情況呢?啊?這是我昨天見過田健後的臨時決定啊,決定過程老程最清楚,一夜之間,按說不該發生洩密的事呀?”
老程證實道:“是的,陳局長,知情者除了我們三個,再沒有別人了。”
陳立仁想了想,判斷道:“那麼,劉書記,結論我看只可能有一個:我們的對手和我們不謀而合,猜到了我們的思路,搶在我們前面動手了,楊宏志很有可能對田健進行了栽贓陷害!聯絡到齊小豔前夜的成功逃跑,鏡州現在的特殊政治背景,我看情況比較複雜,很像一場精心佈置的防守阻擊,對手已經從最初的驚惶失措中醒悟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較量這才算開始,可能將是一場惡仗。”
劉重天認可了陳立仁的分析:“那我們就把眼睛瞪起來,奉陪到底吧!老陳,你們請公安廳的同志配合一下,盯住一切可疑目標,包括楊宏志的家和楊宏志在二建的專案公司,還有他的建築工地,發現此人馬上拘留。白可樹、林一達、高雅菊今天就做轉移準備,一個也不能留在鏡州,去省城或平湖市,士巖和秉義同志馬上也要到了,我向他們具體彙報吧。”
陳立仁請示道:“這三位‘雙規’人員是一起去省城呢,還是分頭去省城和平湖?誰和誰去哪裡,——劉書記,你得給我們明確一下,我也好具體安排。”
劉重天揮揮手:“你們先去準備,具體安排等我向士巖和秉義同志彙報後再說。”
這時,秘書進來報告說:“劉書記,根據前導車的彙報,省委鄭書記和省紀委李書記一行已經過了鏡州老城,估計十五分鐘後抵達,準備先到我們這兒聽彙報,後去市委。”
劉重天揮揮手:“好吧,先這樣,你們各忙各的去吧,我也得準備一下了。”
陳立仁走到門口又回過了頭:“劉書記,有些話我……我還是想說說……”
劉重天已收拾起了桌上的案卷材料:“說,老陳,有什麼話你就說,抓緊時間!”
陳立仁等老程等人出去後,才走到劉重天辦公桌前:“劉書記,你得向士巖和秉義同志提個建議:把齊全盛從鏡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拿下來,就是不免職,也得先想辦法停他的職,事實證明,鏡州這個案子太難辦了,甚至會辦不下去!”
劉重天仍在收拾桌子,頭都沒抬:“事實證明了什麼?證明全盛同志阻止辦案了?啊?”
陳立仁賠著小心說:“齊全盛是不是阻止我們辦案,我沒有根據,不能瞎說。但是,齊全盛的老婆被‘雙規’了,齊全盛的女兒逃掉了,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另一個重要關係人楊宏志又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帶走了,這都是事實吧?這事實是不是有些耐人尋味呢?和一個市委書記的影響力就沒有一點關係?劉書記,你打死我也不信!這個市委書記可是鐵腕人物!”
劉重天收拾檔案的手停下了:“老陳,你提出的這些問題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是,請你不要忘了,我們辦案必須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所以,在沒有掌握齊全盛同志本人違法亂紀的事實根據之前,這種免職建議我不會提,就是提了,士巖和秉義同志也不會聽。”
陳立仁這才走了,走了兩步,迴轉身說:“你等著瞧好了,我會拿出事實根據的!”
劉重天怔了一下:“老陳,我也提醒你一句:別忘了省委對鏡州改革成就的基本評價!”
對鏡州改革開放成就基本評價在見到省委書記鄭秉義和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李士巖一行後,劉重天又一次聽到了。李士巖連連誇讚,說沒想到鏡州這幾年搞得這麼好,鄉鎮之間高等級公路都連了網。鄭秉義也很感慨,說鏡州私營、集體和股份制經濟發達,國企改制進行得比較早,又比較徹底,老百姓的就業觀念和北方那些大城市不同,自由擇業,基本上沒有下崗失業問題。李士巖直豎大拇指,明確肯定道:“……你別說,齊全盛這個市委書記還就是能幹,敢在市委門口搞這麼大個太陽廣場,就是有底氣啊,他不怕老百姓坐到廣場找他群訪嘛!”
聽過劉重天的案情彙報和建議,李士巖的語氣才變了:“一個城市的基礎建設搞上去了,綜合經濟水平搞上去了,老百姓的生活水準提高了,但並不等於說就可以濫用手上的權力了。鏡州市委兩個常委出了問題,齊全盛同志的兩個家屬也牽涉到案子中,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對齊全盛同志,我現在不敢妄下結論,對白可樹和林一達,我倒敢說:他們是在霓虹燈下的桑拿房裡泡軟了,在豪華酒宴中喝貪了。起來一片高樓,倒下一批幹部啊,這個現象在我們經濟發達地區比較普遍,根子在哪裡?我看就在於心理不平衡嘛,總拿自己和那些大款比!”
鄭秉義道:“是嘛,士巖同志這個分析我贊成!我看是有這麼一個心理不平衡的問題,看著私營老闆發財,總覺得自己吃了什麼虧!”看了劉重天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重天同志,你在平湖當了四年市長,又在鏡州和全盛同志搭班子,當了兩年鏡州市長,你說點心裡話,啊,你的這個,啊,心理平衡嗎?有沒有這種吃虧的思想呢?”
劉重天笑了笑:“吃虧的思想倒沒有,感想倒是有一些。”
李士巖看著劉重天:“哦,都是什麼感想?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