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城東市集一個餐館裡,周文已經換上一身西裝,精心修剪了頭髮和上唇的短鬚,和普通清閒的上班族白領沒有任何區別。一邊安靜的吃著眼前的麵湯,一邊翻閱著報紙,時不時和路過身邊的服務員或是客人微笑致意,如同熟客一般自然熟稔。沒有剩下一口湯汁,打包了兩個肉餅,周文支付了2個銅板的飯錢,將打包油紙袋小心的裝入公事包,拿起放在旁邊凳子上的大衣和文明杖,走入了街道。
星期二下午的街道上,行人並不多,周文隨手叫過一輛黃包車,輕聲吩咐了幾句,黃包車伕輕快的拉起車,載著周文向南城奔去。
在南城菜市場街口的公告牌前,周文駐足觀察了一下,向普通求職的人一樣,輕輕揭下了一張招聘廣告,轉身走向一條小巷。在巷口,還不小心和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碰撞了一下,接受了路人的道歉,周文似慢實快的沒入小巷深處。
兩個小時之後,在南城住宅區的一個小巷裡,已經換成一身灰色西服的周文準確的找到了一個無人的小房子。門口未經打掃的細石路讓他確信,主人已經離開了4到5天。看看左右無人,左手輕伸,腳下一登,在兩米不到的矮牆上一搭,周文輕巧的翻入了小院之內。雖然他可以用一根鐵絲在三秒之內開啟這座城市一半的鎖,不過那樣也許會引來周圍的鄰居,不符合他的需求。
廢棄的房屋,停工的工地之類,可能會變成致命的陷阱,周文不會選擇。他現在需要的是好好放鬆一下疲憊的精神和身體,準備夜晚的行動。之前在告示牌前的停留,和之後甩脫小混混的跟蹤,應該已經引起了對手的警惕。他相信今晚就可以了結以前的事情,或者永遠的不再需要為任何事情操心。
周文拿出打包的肉餅,就著涼水,慢慢的吃了起來。雖然現在還只是下午四點多,中午的麵湯還沒有消化掉。但是必須現在吃飽,補充好熱量,然後穩穩的睡上一覺。還可以睡5個小時,身為醫生的他很清楚,吃完東西再劇烈運動對身體的危害。至於飯後睡覺,嗯,可以睡得很香甜。
夜色漸濃,淺白的月光灑下,照著院外那株不甘抖落全部枝葉的梧桐。
9點40多一點,周文輕輕的醒了過來。
小巷深處,傳來一兩聲也不只是誰家的犬吠,偶有嬰啼聲傳來,讓夜色變得不再那麼平靜。
往日的郴城此時已經應該陷入沉寂,但是今夜,略有不同。
每年冬夏兩季,會有那麼幾天特殊的日子——撞月。在這幾天裡,大月亮的小衛星會從月亮的背後探出頭來,清涼的白玉盤的右上角,會多出一點明亮的星輝,大半個月亮都會被銀色的亮光包裹,會使得月亮格外的明亮,壯美。
躺在床上,靜靜看了兩眼美麗的圓月。
他也像每年在這兩人熬夜祈求上天恩賜的眾人一樣,感慨上天對大陸的恩賜。
平時,月亮的伴星並不能顯現,僅有月亮二十分之一的衛星,幾乎與月亮同步,永遠躲在母星的背後。但是每一露出頭,便會讓人間格外的光彩。
依依不捨的從床上坐起來,他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有睡得這麼舒適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他整理好了被褥,一切都恢復到了自己進來之前的樣子,清冷的月光已經足夠他在黑暗中抹去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再次抬頭掃了一眼雙月,今天月色下依偎的戀人想來是不少吧。是個好日子。
10點15分,南城公園附近的夜市。15分鐘後就要宵禁了,夜市的人群已經散去,只有少數攤檔上有閒散的客人,不過也已經在道別了。一些攤檔已經在收拾好了攤車離開,生意好的攤位,也正在打掃地面。周文左手提著公事包,右手裡拿著在前面攤位買的兩串豆乾,象足一位帶著小吃夜歸的父親,正從街尾打算穿過公園,將手裡的豆乾帶給家裡不肯入睡的孩子。
最後一個檔口的老者正用掃帚,佔著大木盆裡的水清掃自己的攤位。推車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正抱著撐杆柱子打瞌睡,梳著兩條小辮的小腦袋一晃一晃的,但額頭就是不會從撐杆上滑下來。不遠處,一位維持治安的衛兵迎面走來,目光落在周文的身上,眼神裡帶著警惕和疑惑。
周文經過餐車邊時,女孩似乎一下沒有靠穩,頭向前一跌,碰到了車上跌成一摞的幾隻碗,散開的碗向地面跌落。掃地老者及時發現了孫女的情況,手忙腳亂的丟下掃帚,彎腰伸手趕去拯救那幾個即將破碎的碗,又或是去扶可能從車轅上跌下還在半夢半醒見的孫女。丟下的掃帚尖端上,幾滴水恰好向著周文的臉甩了過來。
周文提前看到了孫女兒的異狀,搶先一側身,提著公事包的手扶住了女孩兒的肩頭,也不經意的擋住了那幾滴汙水。巡邏衛兵之前正觀察周文,看到他及時扶住將要栽倒的女孩,欣慰的笑了笑。啪啪幾聲脆響,掉落的一摞碗沒有能夠被阻止與地面的親密接觸,破碎聲中,女孩兒似是受了驚嚇,被周文後背遮住上半身僅露出的小腿輕微顫動著,周文扶著女孩,似乎正在安慰她小心一些。
緊接著,巡邏衛兵忽然看到,彎腰低頭喃喃道謝的老者手中露出了鋒利的短刀,女孩兒垂落的左手指縫間似乎也有反射的寒光一閃,這是……刺殺?衛兵甚至來不及高聲,僅來得及低喝一聲,“小心!”左手握緊腰刀的刀鞘,右手趕忙抓起吹在胸前的哨笛作勢欲吹,同時邁步向幾步外的案發位置趕去。
絕殺之勢已成,殺手13在心裡暗喜。老者扎向周文腹部的短刀,女孩兒指縫夾著的細刃,看來7號在之前的監獄生活中已經喪失了傳說中的強悍,似乎不需要自己出手,5號17號就已經可以搞定對方。不需要殺死7號,只需要輕輕劃破他的面板,刀上的劇毒就足以讓對方短時間內失去抵抗之力。更何況,終結絕殺的一擊,是自己已經含在口中的吹箭。
電光火石之間,13號忽然感覺自己口內一痛,前方那個似乎慌亂不堪,胡亂強行扭曲身體躲閃刺向腹部一刀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反手將一串豆乾插入了自己模仿成哨笛的吹箭管,一尺長的竹籤去掉擠在握住竹籤右手處的豆乾半寸多的距離,再穿過一寸多點的“哨笛”,還有至少一寸插進了自己的嘴。破損的竹籤尖端,裹挾著吹箭反向頂入了自己的上顎根部,一種麻痺的感覺一邊生成,一邊伴隨自己的意識在喪失。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一個遠在天外的聲音似乎在對自己說,“中午廣告牌右手30米,你在擺攤擦皮鞋。”聲音很溫和,好像從遙遠的空中傳來,又那麼平靜。不甘的瞥向女孩兒的左手,那隻手為什麼沒有揚起?等下,那是什麼,另一根竹籤穿過女孩兒的耳洞從另一側傳出,象穿豆乾一樣將女孩的頭釘在了餐車立柱上。13號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他的雙腿象女孩兒一樣輕輕抽搐著,身體卻被放開豆乾籤子的手堅定的扶住。
周文收回輕柔按在持刀老者左太陽穴的右手,望著老者失去意識不甘的雙眼,再一次輕柔的說:“我進去久了,你們忘了組織裡的毒藥是7年前我改良的嗎?”右手向下,輕輕從老者已經無力的手中,接過刺穿不知何時跌下的共事包,又扎入自己左腹半寸的短刀。
雖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看穿了三名王牌殺手的殺局,並有心算無心的將對手反殺,但是周文也沒辦法在對手的殺招下全身而退。左腹沒有辦法完全躲開老者的一刺,右腕也被女孩兒指間的刀刃劃開一道半寸許長的口子。不痛,但流出的血已經範黑。
右手輕輕將巡邏衛兵的身體帶近,並靠在餐車支撐杆上,左手從褲口袋內抓出一把藥丸塞進口中,以阻止正迅速在體內肆虐的麻痺感。時間太緊了,上午進城就去配置的解毒丸畢竟製作倉促了些,提前服用,現在又大量吞服,大概也還要幾分鐘,才能完全恢復行動力。
不能停留,周文告誡自己。裝出和已經將要漸漸僵硬但是被自己巧妙固定在攤車上的三人說著什麼,周文用左手按住公事包,遮掩著按壓下仍不斷滲出的血跡,前面十五米就是城南公園。脫離夜市的路燈,進入城南公園的陰影,自己將獲得自由。腹部的傷口是小問題,只需要找安全的地方處理一下,自己成功的避開了臟器。
腳步從初始的艱難,到逐漸的輕快和堅定。周文終於跨入了公園的黑暗,身後沒有響起哨笛,他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沿著小路繞一圈,回到不遠處住宅區那棟借住的房子,就可以開始全新的人生了。也許去交州海邊的小城?周文禁不住開始了暢想。路過公園內的小廣場,似乎還有幾個成雙成對的人影,周文在心底開心的暗笑,現在的年輕人啊,還有幾分鐘就宵禁了,還不趕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