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寶珠連忙將靠牆放著的屏風拉到房中央,將宋文擋在裡側:“進來吧。”
“見過小娘子。”何掌櫃找來的郎中大約四十來歲,穿著一件半舊的短褂,唇上留了兩縷長長的鬍鬚,看著有些落魄。
杜寶珠往旁邊讓開,嘴上道:“郎中折煞奴了,我家小娘子還在屏風後面呢。”
那郎中連忙轉身朝屏風拱了拱手:“張十八見過小娘子。”
宋文年輕俊秀,扮扮小娘子還行,可要他出聲那就瞞不住了。杜寶珠便搶先笑道:“我家小娘子一時受驚,失了聲,讓奴替她問一問。”
“……小娘子傷在腰間,到底有些不雅。想問問張郎中,能否將別的地方遮住,只露出傷處診治?”
長安城那麼大,有走白道的,就有走黑道的。何掌櫃知道這事不宜聲張,便專門跑了遠路,請來這位專門替一些見不得光的傷者診治的張郎中。
張郎中從前治過當街搏命的遊俠、也治過殺人越貨的草寇,對這些奇怪的要求早已見怪不怪。聽了杜寶珠的要求,也只是一捻鬍鬚,道:“自然可以。”
杜寶珠這才取來披帛擋住宋文的腦袋,又將屏風圍在他周圍,只露出傷口一處。
張郎中穩坐屋中,看杜寶珠忙來忙去,等到處置妥當,才挽起衣袖坐到宋文面前,伸手解開杜寶珠之前包紮的三角巾。
等到看清宋文的傷口,他的眼睛猛地一縮。
一直觀察著他的反應的杜寶珠,一顆心差點跳出嗓子眼:“……我家小娘子的傷可有不妥?”
張郎中搖了搖頭,只說小娘子的傷口又深又長,得用針線縫上,不知道小娘子受不受得住。
雖然傳說華佗發明了麻沸散,但到了這時早已失傳。這位張郎中也不是太醫署出來的正規醫生,因此並不懂得麻醉之術,回回醫治刀傷,都是等傷者喝醉不知道痛時再來縫合傷口。
杜寶珠對此倒也有心理準備,聞言便道:“已經差人買酒去了,請您先做其他準備吧。”
張郎中便將他的醫藥匣子開啟,拿出針線刀具,一一用沸水煮過。等他處理好這些,鹿鳴也將酒買回來了。
被杜寶珠教訓過後,鹿鳴老實許多,隔著門縫將酒罈遞進來,就連瞥見張郎中的身影也沒有多問。
杜寶珠倒了一碗燒酒送到宋文唇邊:“小娘子喝些酒,待會兒縫傷口就不疼了。”
宋文卻搖了搖頭,不肯喝。
這人,也不知道在硬氣什麼。杜寶珠見他神色堅決,拿他沒辦法,只好將手帕疊成一卷放在他唇邊:“不喝就不喝吧。喏,咬著這個,一會兒痛起來,可別咬壞了牙齒。”
宋文不能出聲解釋,被杜寶珠拿話激了,也只能揭開披帛無奈又好笑地看著杜寶珠。
他的眼睛偏圓,眼尾有些塌,這樣抬眼望人的時候便像一隻大型犬類似的,看得杜寶珠心一軟,剩下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宋文這才伸手接過帕子咬在口中,點了點頭。
屏風外的張郎中見宋文已經準備妥當,便伸手按住宋文:“小娘子且忍耐著,某要下針了。”
針扎入皮肉,杜寶珠看著都疼,可那被扎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只是被螞蟻咬了一口似的。
就連見多識廣的張郎中縫完最後一針之後,都忍不住感慨:“小娘子這般膽色實在少見,比一般男兒都厲害!”
“這話奴就不愛聽了,”杜寶珠怕張郎中起疑心,笑著反駁道:“女兒就不該有膽色麼?我家小娘子武藝過人,不管是男兒還是女兒都比不上!”
張郎中處事圓滑,被杜寶珠拿話頂了,便笑呵呵地認錯。何掌櫃見狀,趕緊引著張郎中·出門,把出診的費用結了。
等到房裡只剩兩個人,杜寶珠才伸手摘下宋文嘴裡的帕子:“你這人,難道真的不怕疼不怕死麼?”
宋文臉上泛起一絲不自然的紅暈,道:“並非我不怕痛,而是我這人酒量不大,怕喝醉了反倒露餡,豈不是辜負你救我的苦心?”
這個答案是杜寶珠沒有想到的,聞言不由一愣,好一會兒才笑出聲。
“咳。”宋文見了,臉皮更加脹紅,咕噥道:“我是傷者,你即便笑,也該躲著些吧?”
“我偏不!”杜寶珠笑得更大聲了。
宋文見她笑容開懷,唇邊的梨渦也跟著深起來:“你剛才誇的那位會武藝的小娘子可是在說你自己?嗯,我倒是頭一次見到自己這樣誇自己,還不臉紅的人!”
“我說的都是事實,為什麼要臉紅?”
杜寶珠來到這裡這麼久,身邊的人裡阿孃是個膽小的,阿耶是個傻的,大兄雖然疼她、卻是個不著調的,更別說那圓滑的盧二,和討人厭的李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