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主簿前狠狠地告了他一狀,若不是他父親——工部司庫馮遠洋求情,功過簿這一筆是少不了的。
日子原本平靜地過著。
直到一天,羅博施突然告了假,卻沒再回來。
憑著記憶找去了覃鄉,原本破漏的小屋上掛著白布,推門而入卻空無一人。
四下打聽,終於在後山,找到披著一身白布的羅博施。
他直挺挺地跪著,面前是一石碑,我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想。
阿嬤歿了。
雖仗著點微末官職,讓知縣給了面子懲治了欺人者。
可我卻天真,只以為這樣做便可解救阿嬤,卻不曾想,人都是有報復心的。
曾經的唯諾,不過強權力壓,可我和羅博施卻不能時刻顧著阿嬤。
阿嬤壞了眼睛,不能自理,每每出門卻被故意設了路障。
跌倒,爬起,再跌倒。
直到鄰里間看不下去,出手相幫,傳信給了羅博施,他才知曉。
阿嬤就這樣被欺壓,靠著念著羅博施的一口氣,挺到了最後一面。
羅博施輟學了。
他走的那天,日朗風和,從視窗望出去,一塊透明的藍天上停留著細碎而潔白的雲塊,像帕子上的繡花。
我記得他站在院正中,抱著一小包行李,仰著頭望天。
良久良久,他咧開嘴笑了,那是這些日子來,他第一次露出笑意。
他說,那雲像極了阿嬤繡花的女紅。
他說,阿嬤只會繡一種花樣,就是水仙花,象徵著團圓。
阿嬤盼著能早日與他團聚,再不用分開。
是我幫他辦的休學手續,他說要帶著阿嬤的骨灰去看看大好河山。
阿嬤的眼壞了,他就是阿嬤的眼。
一輩子操勞,從沒出過覃鄉的阿嬤,如今由最心愛的孫子帶著,也該看看這世間風采。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眼看著他從怯懦,到重回自信,再到如今的了無生氣。
我想我沒有幫助到他,卻反而害了他。
若我沒有橫插一刀,縱然日子難過,可總有盼頭,阿嬤還會在覃鄉等著他,他也還帶著阿嬤的期盼努力下去。
而我,毀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