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小媳婦地擠在一起,湊著腦袋目光連連地瞟向我們,眼裡或嫉妒或八卦,嘴巴一開一合地議論紛紛。
嚴決明倒是紳士,面向人群時,還不忘伸手護一下我。
我倒寧願他不這樣做。
默默跟在他身後裝作他丫鬟的樣子合情合理,人們只瞧見他這個漂亮的公子,根本注意不到亦步亦趨的我。
而他卻時不時回頭與我講話,更是為了方便,放慢腳步與我並行,倒讓我如芒在背,行立不安。
一路護送到了國子監舍院門前,幾個在舍的同僚瞪大了眼睛看著負手而立的嚴決明。
我的臉好似火燒一樣,他可倒好,一副悠哉哉的樣子。
落日餘暉投在他的臉上,半眯的鳳眼狹長,長長的睫毛垂下一片陰影,微微卷曲而立。
“就送到這兒吧,”嚴決明微微一笑:“再送下去,怕對姑娘清譽有損。”
我心中腹誹,走了這麼長一路,你才想到要顧及我的名聲麼......。
低頭道了謝,轉身便想逃也似的離開。
“啊對了,”嚴決明突然出聲:“亞子姑娘,可別忘了要賠我香爐!”
認命地捏了捏懷裡已碎成兩半的香爐,悶聲應了,忽略身後爽朗的笑聲,拔腿而逃。
還未走進住所,卻看落鎖的院門前,抱著膀子蹲著一身著鵝黃布裙的女子。
“季亞子?”
一張素白的小臉揚起,臉上乾涸的淚痕卻十分醒目。
“...我沒有地方去...”不過幾日未見,季亞子的嗓子沙啞的不像話:“能蹭個床麼?”
季亞子有些怪怪的。
上次見她,雖心懷憤懣,可眼神靈動,生氣滿滿。
可如今的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我倒了熱茶遞予她,她也不覺燙手,只一味地用手握著,掌心處通紅一片。
“可是林博士難為你了?”想了想,還是輕聲發問,那日林湘姬發難的樣子一躍出現在腦海。
季亞子沒有答話。
“...或是你孩兒的病?”心裡咚咚地打著鼓,輕聲道:“我阿爹開了醫館,雖不甚厲害,可村裡有什麼頭疼腦熱的阿爹都有法子,不若我替你問問?”
季亞子的眼珠終於鬆動了,可卻是落下一行清淚,流在她清麗的臉上,倒有些蒼白幼弱的美。
“我就要離開京城了。”許是她想通了什麼,認命地閉了眼,放下手裡早已涼透的茶杯,從袖口裡遞了包帕子給我。
展開來看,卻是代表國子監職位身份的銅碟。
“你這是做什麼?”
“我被廣文館除名了,”季亞子抬起毫無生氣的眼,看向我:“今日下的文令,原因是我無法服從安排,不適宜職位需要。”
季亞子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炸在我頭頂,震得我半天沒回過神。
“所以...我被舍院攆了出來,可笑我一直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工作,卻也沒交下什麼朋友,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借宿你這兒?”季亞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故作輕鬆地道:“不過這樣也好,再也不用擔心齊兒,我可以自己照顧她了。”
眼看著季亞子扯了被子,轉過身去假裝睡去。
我心緒翻湧。
摸遍了全身上下,除了嚴決明那隻被我摔壞的香爐,我可謂是口袋光光,分文沒有。
可季亞子沒了收入,回去老家,又帶著病兒,她該怎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