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風扇葉從八月的分分秒秒,轉過最盛的蟬鳴,那時還是以最大風力瘋狂地旋轉著,如今就已稍減了風檔慢到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陳舊聲響。直到這個雨天有人抓起了塞在課桌抽屜裡的校服外套披上,才讓人略感到凜秋的伐近。
趴在課桌面上昏昏欲睡的杜若鄰正熱得渾身發脹,但睡意又鋪天蓋地的襲來,惹得她整個人都迷迷瞪瞪的。
“同桌,你怎麼了?”
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喚自己,還伸手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語氣裡的關心讓她稍稍抬起頭來,她惺忪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大半的視線。
她隱約看見了一個齊劉海長髮的圓臉蛋兒正好奇地觀察著自己。
“同桌,你黑眼圈怎麼那麼重啊?你昨晚沒睡好嗎?”翁佳妍再度發問。
杜若鄰從困頓的模糊中醒來,耳邊還殘留著某科老師賣力講解的聲音,方才睡夢中都似乎腦補得出講臺上那飛濺的唾沫和粉筆頭。
堅硬的課桌面枕得她胳膊痠麻無力。杜若鄰稍稍睜開兩隻眼,突然感到一陣強烈又刺眼的光線打了過來,她用力閉上眼睛嘗試著再次睜開。
“別睡了同桌,課代表來收作業了,你物理作業寫好了嗎?”翁佳妍又伸出手來,拍打著她的肩背促使她轉醒。
見杜若鄰終於抬起了頭來看清楚自己,翁佳妍稍向後坐了一些,可不過瞬間,又驚詫地看到她打了個呵欠重新埋下頭去。
杜若鄰的聲音從臂彎裡嗡嗡地傳來:“什麼物理作業啊......”
“什麼!物理作業!我好像忘記寫了!!”
她瞬間彈了起來,撩開面前那幾絲雜亂的碎髮,在摞起的書堆中慌亂地翻找出那本作業本。
“你的呢?”課代表的路線已經延續到她的位置邊。
這是張木訥嚴謹的臉龐,杜若鄰嘗試笑嘻嘻地攀攀親近:
“嘿嘿,大哥!你可千萬別記我的名字啊,我昨天是忘記寫了~你能不能借我一本抄一下,下次保準不會了!”
“不行,物理作業你都敢不寫?”
課代表抱著作業簿的胳膊有了點酸的感覺,他半抿起嘴唇,瞧了瞧杜若鄰那張求生欲極強的笑臉。整日只是與書作伴,獨來獨往的他,沒有脾氣,自然也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
“喏,那你快點!別被老師看見了。”他從那厚厚的一摞中,抽出最下面那本塞到她手邊。
杜若鄰邊點頭“好的好的謝了謝了”邊奮筆疾書地對著抄寫起來。
正抄寫著,她忽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眉頭緊皺了起來:“這誰的字啊,那麼醜,看都看不懂!”她隨即合上那本作業本看了看封皮的名字,念道:“薛海超,是誰啊?”
站在她身邊的人深沉如山,眼神裡有比繚亂的物理公式更復雜的意味。課代表輕咳了一聲:“是我……”
......
比起前些日子暗沉沉的梅雨天,今天也算得上是個好天氣。窗外的樹葉不知什麼時候就變得枯黃,樹下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踏過幾圈未乾的水窪,腳邊濺起的漣漪立刻覆蓋上厚厚的落葉,隨後颳起了一陣風,風把雲吹的稀薄,陽光從更高更遠的地方投射下來,天空是淡到透明的藍。
此時的法桐已不再是初入校園時那茂密的蒼翠了,幾片葉子輕輕乘著風別離了樹,悄無聲息地與那些清純可愛的姑娘擦肩而過,正如與少女們的青春劃過一般。
將兩本作業簿一齊遞給薛海超後,短暫補覺帶來的一絲精力也隨之殆盡。她低低地伏在課桌上與翁佳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語速漸漸地越放越慢,最後成功地在下節課開始前步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她咂了咂嘴,美美地跌進了更深度的睡眠中。
鈴聲敲過一遍,落下,又再次敲起。尤西子習慣於每個課間過來一起活動,這個上午卻只能和秦小芙坐在一起,鬥眼如雞。平時慣聊的傻梗今天怎麼也接不過三句,只能時不時望一眼沉睡如鐘的某人。
“若鄰……不要睡啦,下節是班主任的課!”
秦小芙拽住她一邊寬大的校服袖子使勁兒搖晃,終於等到她抬起頭的瞬間,像隔了幾世紀那麼久。秦小芙幫她攏了攏頭髮,看到尼龍材質的校服在她臉頰上留下幾道交疊的紋理,額上更是通紅地映襯著幾顆熬夜爆發的青春痘。
那幾顆痘看的尤西子心驚膽戰,卻仍改不了她毒舌的毛病:“我天,你是怎麼做到眼袋和法令紋連在一起的,你看你現在醜死了!”
秦小芙白了尤西子一眼。又看了看杜若鄰這副睡不醒的潦草模樣,皺起了眉頭,伸出手背去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若鄰,你怎麼啦?你不會發燒了吧?一整個上午都很沒精神。”
她將胳膊向腦後伸去,按揉幾下酸沉的脖頸:“沒啊,可能昨晚一晚上沒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