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站在最前面,一抬頭看到了胭脂眼中被光照亮的淚珠,身子一頓,連忙衝後面道:“大家都聽到了沒有?”
身後一眾下人齊聲道:“聽到了。”
等將下人遣散,裁縫也尋了個機會,將茶杯中的茶水一口氣全喝了,告辭一聲甩著袖子走了,魏芸拉著胭脂說了好一通寬慰的話,林陌才看著她淡淡道:“人心把握的不錯。”
“那是。”魏芸得意的哼哼兩聲,“也不看看是誰。”
林陌輕笑了一聲,將茶杯放在桌上起身道:“是我媳婦。”
瞧著他有要走的意思,魏芸坐在椅子上抬頭看了看天色,道:“要不留下來用了晚膳在走?今夜胭脂說她下廚。”
林陌走到她面前,寵溺的搖搖頭道:“不了,還有公務沒弄完。”
胭脂在花樓時常聽樓裡的媽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媽媽說這句話是想著她們這一幫花魁裡,若是那天混出樣子了,切莫不可忘記了她,胭脂越長越大,回首往事卻越發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她需要回報的。若是小時候受過的辱罵凌打需要還的話,那當如何還?
媽媽說她無情,這輩子都遇不到真情,自己被情傷喝了一夜的酒得了傷寒後,媽媽曾來看過她,臉上依舊抹著厚厚的胭脂,揚起一張刻薄的笑,對她說:“我當初說什麼來著?別以為你成了頭牌了,翅膀硬了就想飛了,我告訴你……”媽媽那一日後來說了些什麼,她全然不知,只是記得那日窗外的天空不同以往的好看,她當時覺得,媽媽說的不錯,她這輩子都遇不到真情。
她手指輕輕洗淨菜葉上的泥土,想著想著她突然輕笑了一聲,身後的依落笑著問道:“姑娘想到什麼開心事了,笑成這樣?”
胭脂仍是笑著,眼角笑出了淚花,抬起頭對依落笑著說道:“依落,我們有家了。”
胭脂小時生得就好看,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她女扮男裝在臉頰上抹了幾縷鍋灰,託一個老乞丐哪點好不容易集贊起來的關係,將她送到一個酒樓裡當學徒,酒樓廚子捏著她的下巴左看右看,說:“生成一副小白臉的樣子,來這裡學做菜豈不是可惜了。”她當時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一雙大眼睛裡全是怯懦和緊張。
酒樓的東家是個女子,胭脂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很胖的女人,走兩步都氣喘吁吁,頭上戴著的首飾隨著她身子一扭一扭的,好似隨時都會緩掉,一手捏著下巴,將她拉過來看了看,也是輕笑一聲,用另一隻手輕拍了拍她的臉道:“生得這樣好看,便宜我們了。”從荷包裡拿出兩塊銀子將老乞丐打發了。得了老闆娘的話,她如願跟著廚子學做菜,後來出門因為買一佐料,被花樓的媽媽一眼將她看出來是女扮男裝,打聽了她的訊息,在一個巷子用麻袋將她綁了過來。
胭脂後來成名了,想在嘗一嘗那個酒樓的飯菜,一打聽才知道,酒樓很早前得罪了一個喝醉酒的官家子弟,只因在酒樓裡耍酒瘋被東家一巴掌打暈在地上,從此酒樓就被關門了,聽說東家死在一個冬天,是在一個巷子裡被發現的,衣不遮體,躺在白雪裡,睜眼看著天,嘴角掛了一絲笑。
酒樓的味道被胭脂傳了下來。依落曾經問胭脂,“若是攢夠的贖身的錢,姑娘想去哪裡?”
胭脂當時靠在木桶裡,手指輕輕挑起在水中漂浮的花瓣,神情也是有些嚮往,道:“如果不出意外,會開一間酒肆。”
不過如今,她只想安穩的待在魏府,魏芸給了她一個家。
將湯汁淋在糖醋魚上,胭脂上依落將菜餚端上去,自己洗了手,去叫魏芸過來用膳時才知道林陌已經走了。
魏芸笑著說道:“他那是沒口服。”說完,聞到了香味,“你這是做什麼好吃的?”
胭脂笑著讓依落上菜,一道道騰著白霧的菜餚被端上來,魏芸看的不免有些流口水,眼睛發亮的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翡翠水晶蝦仁?”
胭脂接過依落手中最後一道菜,道:“春棠告訴我的。”說完又笑道:“你不是叫它水晶蝦餃嗎?”
魏芸擺擺手,道:“這不是名字太長了,嫌麻煩嘛。”說完,拿了筷子剛要去夾,一抬頭看到才反應過來只有自己入座,她連忙道:“都站著幹嘛,坐下來吃啊。依落你去把嚴森叫過來大家一起吃。”
依落同春棠對視了一眼,春棠笑著小聲道:“我家姑娘不喜歡規矩太多,若不是怕被看見落了口舌,她要讓我日日陪她用膳,姑娘說,她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兩個人吃飯才有意思,吃的才香。”春棠想了想,說道:“這個時候,嚴森已經在練劍,我同你一塊去吧。”
依落被春棠挽著,回頭看到魏芸笑著同胭脂在請教菜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