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浮推開沉重的大門,踏入天劍峰議事大堂。
這座大堂名為斬仙居,斬仙斬仙,與陳劍仙的名字犯了忌諱,曾經有長老提議不如重修居名,改名“朝天居”也算不錯,但那位名為劍仙實則劍仙的宗主大人對此並不介意,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斬仙居說是議事大堂,但其實四下開闊並無巖壁阻隔,更像是在山崖邊,頭頂是白雲悠悠的一碧晴空,腳下是精細的青石地板,四周圍繞著古樹流水鶴鳴,推開門後就在前方有一張白玉質地的圓桌,無恩七劍除了奉命出山的白籚長老,無恩門最頂尖的人物皆端坐於此。現在是傍晚戌時初左右,趙華浮回山還不到半刻鐘就匆匆來到了這裡,他是負責天河之淵探尋的工作,現在又奉命開始研究那些血傀的屍體,下屬突然進來稟報,告訴他宗主在天劍峰斬仙居召開大會,只有不到十指之數的人有資格參加。
晚風輕拂,帶著夕陽的餘暉打在這些大人物們的臉上,除了趙華浮穿著一身不怎麼考究的長衫,其他人都穿著長老紫袍,宗主陳劍仙坐在首位,竟是意外的穿上了那代表著“無恩王權”的碧雷金袍,執法堂堂主孟長風站在她背後,雙手隨意負後。趙華浮向著幾人微微拱手,為自己的遲來表示歉意,隨後趕緊坐到了空位上。
嚴格來講除了七劍和數位內門長老之外,其餘人等並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等級的議會,但孟長風顯然是個例外,不提執法堂堂主的身份就與普通長老持平,就說孟長風本身就是各位長老青睞的天驕,此次更有宗主的首肯,所以參會人員對於孟長風的參加都沒什麼異議。
他知道這場會議一定非比尋常,能讓無恩七劍真身全部到場,嚴陣以待,在無恩門五百年內只有過兩次,那次還是商議對影皇的出手,還有對邪傀宗的反攻。
長老們臉上的神情沉默而肅穆,互相交換眼神,卻始終無言。
陳劍仙清脆的咳了兩聲,提醒眾人收回思緒,頓了頓,接著緩緩說道:“我想我們找到了血帝的另一半。”
話音剛落,趙華浮頓時震驚了。作為無恩門在天河之淵的最高負責人,他知道宗門一直都沒有放棄對血帝的爭奪,試圖在天河之淵獲取血帝的蹤跡情報,但勘探了幾十年都沒有絲毫進展,難道突然之間就有了好訊息?
孟長風將幾隻托盤拿出,一一放在各位長老面前,托盤上有兩隻瓷瓶和一份玉簡。一隻瓷瓶裝著銀白色的天河水,趙華浮拿起細細檢視,卻發現在河水中有著絲絲黑氣縈繞。另一隻瓷瓶裡裝著一隻黑色小蟲,翅翼已經被剪掉,但還沒有死絕,趴在瓶底有氣無力,偶爾抽搐兩下證明自己還活著,尖銳的口器上佈滿利齒,如果不是隔著瓷瓶,這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蟲子已經撲到他身上盡情撕咬了。
“就在早上,白籚長老傳回訊息,天河之淵下游發現了數量驚人的噬魂鬼種,而且天河水也被一股邪氣所汙染。”陳劍仙絕美的容顏在夕陽的映照下盈盈生輝,“玉簡裡記載著我們記錄到的所有情報,天河之淵裡的確蘊含著邪氣。趙長老,你是專門負責天河之淵的探尋工作,請仔細觀看。根據白籚長老的報告,天河之淵最底留存著一位妖人的屍體,這位妖人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邪帝……”
“怎……怎麼可能……”趙華浮趕緊抓起玉簡仔細觀看,聲音因為顫抖都尖銳了起來。
天河之淵深達數千丈,流域不知多廣。邪氣蔓延的出現意味著正有某個妖邪大能沉睡在天河之淵最底,但現在宗主大人說這只是一具屍體,甚至連天河水中都留存了下來,可想而知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難道邪帝並沒有死,反而是沉睡在天河之淵最底等待著甦醒??還是說,他就是那所謂的血帝的另一半?”趙華浮努力剋制,但聲音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我不知道,整個雷陽郡應該也沒人知道,但我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陳劍仙說。
“宗門關注天河之淵已經幾百年了,一直都沒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現在卻突然取得了這麼大的進展?甚至直接找到了邪帝的位置,這也太過巧合了吧?”趙華浮問道。
“關於這件事,陳長老可以給各位長老一個解釋。”出乎意料的,孟長風在背後突然出聲說道。
在這方議事大堂,陳笙空蕩蕩的右手顯得極為奪人眼目,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位無恩七劍之一失去了他的慣用手。對於劍修來說,失去了慣用手簡直就是世間最極致的刑罰,那意味著這位七劍之一犯下了何等大罪,沒有人清楚。他們只是知道,陳笙曾經與孟長風有過一場長談,然後他的右手就被毫不留情的整個斬下。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執法堂堂主的確有審判內門長老的資格,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只有二十七歲的年輕人,竟然真的下了如此狠手,而且看起來就連宗主對於這件事都沒有絲毫異議,更是讓在座的幾位心驚的同時有些惶恐,透過這件事,宗主是不是在告訴他們,大洗牌的時代就要到來了?
既然如此,那他們就要重新看待這位年齡只有他們零頭大的年輕人了,他註定會成為無恩門最銳利的劍,到時候就算是他們這群老傢伙都要忌憚他的存在。
“我們修改了鑽探天河之淵的地點,天河之淵長約五百里,其中三百多里被邪傀宗所掌控,在此之前我們一直以為被我們掌控的一百多里沒有太大的價值,但在我們把目標從鑽探深度轉移到鑽探地點之後,卻取得了極大的進展。”陳笙的語氣古井無波。
“你是怎麼越過我探尋的天河之淵?”趙華浮皺眉問道。
陳笙沒有回答,坐於首位的陳劍仙卻緩緩掃視了他一眼,趙華浮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轉移話題:“請問陳長老鑽探了多長時間?”
“七年。這七年來我們一直孜孜不倦的獲取情報,比如各大分支的江河,天河之淵的底部邪氣。到現在我們終於知道了一件事,的確是有某位妖人大能隨著岩漿的滾動沉睡在天河之淵地下,綜合這些我們繪製了一份地圖,這裡面標出了五個點,是那位妖人最有可能出現的五個地方。”陳笙衝著孟長風微微頷首。
孟長風從袖中拿出一副長卷,這是一副繪製的極為精細的地圖,從天河之淵最上游到各個分支之地,然後平鋪在圓桌上。
“就在今天早上我們終於得到了精準的情報,那位疑似邪帝的妖人就位於地下最深之處。”陳笙伸出僅剩的左手指在地圖上,“橫符江流域廣闊,途徑七座城池,尤其是齊天山,那位妖人很有可能就在此地等待著甦醒。他從天河之淵上游的地底岩漿一路遊蕩,經過天河之淵下游,最後來到這裡。噬魂鬼種原本只在天河之淵最深處,他們很有可能是隨著那位妖人的遊蕩一路來到了此地。”
“齊天山距離最近的城池有多遠?”陳劍仙首次發問。
“不足五十八里。”陳笙說道:“距離我們麾下城池,平陽城和綵衣城也只有不到兩百多里。”
“我們沒有什麼有效的手段,如果出動避塵劍陣或七劍齊出,恐怕反而會催動火山提前噴發,他沉睡在地底最深,我們很難能觸及到他。如果那位妖人真的甦醒,雷陽郡至少要毀掉三分之一。”一位長老在旁邊說道。
幾位長老的神情都極為凝重。
“但是,這無疑也是我們的機會。”另一位滿頭白髮的長老出聲說道:“我們在他甦醒之前找到了他,如果能得到這位妖人,徹底掌控天河之淵,我們能獲得難以想象的利益!甚至可以徹底抹除邪傀宗!到時候不只是雷陽郡,就算是整個滄瀾北境都要臣服在無恩劍下。”
“跟統治整個滄瀾北境相比,怎麼殺了他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陳劍仙緩緩出聲,“就像公孫長老說的一樣,我們找不到那個妖人的精準位置,而他就藏在地底幾千丈深的岩漿裡隨波逐流。如果貿然出動七劍破開地心,那是我們絕對承受不了的損失。我們不知道他的狀態,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會甦醒,所以必須抓緊每一息時間!趙長老,有沒有什麼能完全探索齊天山橫符江的方法?”
趙華浮沉思了一段時間,果斷搖頭道:“沒有。齊天山是通天嶽的副峰,高度有一千八百丈,跨度足有百里,橫符江流域更是足有幾千裡,就算給我兩年時間,動用宗門所有勢力搜尋都不可能把這兩處完全探尋。而且齊天山和橫符江因為天河水的滋養,使得無數玄獸的實力得以快速提升,就算是堪比王玄境的大妖都屢見不鮮,暗處的危機更是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