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為本是最先撤離戰場之人,只是,在他雙腳沾地站穩之前,顯然已有人快他一步。
曹金躺在地上的姿勢很是不雅,可是,與身家性命比起來,雅俗已經有些不值一提了。
曹金正想說一下緣由,看見林牧之隨後而至,待得二人同時望他時,才開口苦笑道:“他把我丟出來了!”
林牧之點了點頭,如此做法,符合陳青牛的性子,不過很快,他便想到另一個問題:“那他呢?”
是啊,咱們幾人活著的死了的都出來了,那他呢?
曹金嚥了口唾沫,只覺得唇角依舊有些乾澀:“他還在裡面,他說……”
卻不待曹金說完,林牧之便已然抽身折返,呂不為將曹水的屍體放於曹金身前,先是轉頭望了望已然再次向著煞氣黑霧走去的林牧之,這才道:“龐大人,若是呂某今日死在了此處,還望告知家父,讓他無需等我。”
隨即,他同樣邁開步子,同樣向著黑霧走去。
“這……”
好不容易才擺脫張輔之釋放煞氣的影響範圍,可這兩個年輕人……
望著地上曹水的屍體,曹金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實,在煞氣中時,他能夠義無反顧將呂林二人送出,便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只是,如今他出來後,那股慷慨赴死的衝勁去哪裡了呢?
他,也不知道。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他曹金雖未修士,卻終究只是一個人罷了,人有人心,人有人力,人心有心灰意冷,人力有窮盡時……原來啊,是他老了。
“三弟啊,這個江湖,這片天下,早就不是我們這些糟老頭子的世界了。”
曹金低頭抱起曹水的屍體,向著城外走去,沿街所有人只看見,尋常時候那個意氣風發的知縣大人不見了,他臉上掛著失魂落魄般的苦笑,其中辛酸,見者猶憐。
煞氣黑霧之中,兩道身影疾速奔行,皆是一人一劍,一往無前。
只是,當他們衝進煞氣黑霧中心時,天地間的那一層層濃郁煞氣竟然就這麼散了,他們看見一個少年蹲在地上,一個漢子躺在地上,除此之外,什麼煞氣凝兵,什麼獸靈虛影,先前的所有神異,皆如幻境一場。
但他們知道,這不是幻境,已然化為廢物的宅子便是他們此行一戰的證據。
張輔之還沒有死,不過儼然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他身上自然塌陷的數處,就連一半邊身體也被某種野獸鋒利的獠牙咬碎了去。
陳青牛道:“你和劉志先不一樣,臨死前,他曾跪在地上低三下四向我求饒,你,卻沒有。”
興許是迴光返照,也有可能是怒氣難平,張輔之一口唾出,道:“呸,本官何需向你這小娃娃求饒,本官承認你手段了得,那些野獸魂魄更是強大至極,可在本官眼中,你依舊只是個鄉野之地的野修罷了,今兒落到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其實,我有一事很是好奇。”
陳青牛並沒有急著了結這個將安慶江湖攪得四分五裂的罪魁禍首,而是想了想,道:“陳某從來聽聞一句話,法不責眾,你若是要替劉志先報仇,你大可以尋我,又何必將這安慶江湖上的大小幫派屠盡呢?你與他們無冤無仇,短短不到一月便殘殺數千人,如此做法,王朝能夠應允嗎?”
“呵,替劉志先尋仇?”張輔之再次唾了一口,“我呸,一個元海境巔峰修士,栽在這麼一個連二境修行者都沒的地方,他劉志先何德何能,能讓本官替他報仇?一入銀玄衛,生死由天命,若是死一個銀玄衛就非要有人去尋仇,那這無數年來死在那些為非作歹的強大野修手中的銀玄衛不計其數,又有誰去替他們尋仇?”
“至於本官殺人,從本官踏足此處開始,這安慶縣城便是本官的地盤,本官如何做是本官的事,莫說滅了這安慶江湖,就是把所有習武之人殺了,又有誰,敢說個不是?”
陳青牛道:“山下之人皆螻蟻?”
張輔之扭過頭去,不再言語,一副要動手就快些的模樣。
於他而言,不過引氣境修為的陳青牛何嘗不是螻蟻,但偏偏就是這麼一隻螻蟻,卻硬生生搬倒了他這頭大象,這叫他如何能夠接受。
陳青牛站起身,對著呂林二人道:“他雖為惡,卻是真惡人,而非假小人,你們誰能借我一劍,給他個痛快?”
下一刻,兩把劍同時朝著陳青牛丟來,他一手一把握在手中,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可有遺言?”陳青牛詢問道。
張輔之索性閉上了眼睛,默然等死。
於他而言,如他方才所言那般,自加入銀玄衛的那一刻,生死就已不能由他自己做主,安慶江湖只是一個很小的江湖,入不了他的眼界,大玄王朝十三府,一府之地數千裡,蒼北府地界更是近萬里,他去過很多地方,也遇到過很多強大的修行中人,更是打生打死過很多次,只是,他從沒有想過,他之一生竟會如那被他瞧不起的劉志先一般,同樣會載倒在這種地方。
陳青牛見此,舉劍刺下,一劍直取張輔之心口所在。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猛然出現在陳青牛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