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酸簡陋的酒家,很難讓人想到它裡面會有怎樣的好酒。
店內空蕩蕩的,一名黑瘦少年正靠在椅子上面打瞌睡,腦袋如小雞啄米,口水順著嘴角牽作一道細線,沿著下巴滑下。
他的腳下趴著一條土黃的老狗,懶洋洋地陪在少年身邊,聞見有人進店的聲音,拖著下垂的兩腮瞧了一眼,又回到半睡半醒的狀態。
一樓放置著幾張八仙桌還有配套的長凳,供人吃飯喝酒,不過這上面怕已經沉了幾層灰了吧。
老闆娘坐在一張八仙桌旁的長凳上,身姿頗有些豐腴,徐娘半老的臉龐掛著愁色,抬著腳按在長凳上,伴隨著桌上算盤珠子扒拉的聲音一起一伏。
“老闆娘,許久不見,這老酒家怎得如此了?”
婦人聽見人聲後兩眼方才重現神韻,臉掛著笑容,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起身招呼道:“韓娃娃,難得啊,快快,小二收拾收拾,接客啦。”
那黑瘦少年隨之從夢裡醒來,抹了抹嘴邊的哈喇子,急忙一腳踢開趴在身邊的那條老黃狗,看見老狗嗚咽一聲,拖著疲倦的身體垂著頭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後說道:“客官坐那桌啊?”
韓冕皺皺眉環顧一樓,每一個稍乾淨的桌子,有些掃興道:“樓上吧。”
“好嘞,您稍等,我馬上收拾好!”少年嘿嘿一笑從櫃檯拿了抹布上去忙活去了。
“韓首,這店怕是隻有你來過吧?”行雲憋住笑意說道。
韓冕正色道:“老闆娘,生意怎麼如此慘淡了,雖然你們這店偏了點,但釀酒技藝算是遠近聞名,如今打下手的都沒幾個了?”
婦人瞥了一眼韓冕,無奈地搖頭走到櫃檯前苦笑道:“這世道不饒人啊,喝點什麼?”
“清茶。”
“白玉釀。”
行雲與韓冕異口同聲脫口而出,兩人相視滿臉疑惑,哪有人來酒家喝茶的。
老闆娘並沒有理會行雲,一般這種人不是來挑唆的,就是來砸場子的,看在韓冕的面子是也不做追究。
韓冕道:“都算不上弟子,還管那清規戒律?要白玉釀,聽我的。”
“白玉釀?你確定?現在好多老顧客都不喝這個了,大爺走了,二爺的手藝可不見得有他那幾分熟。”
韓冕問道:“大爺走了?什麼時候?”
老闆娘嘆氣道:“一年前,老傢伙自己把自己灌醉了,從樓上失足摔下來,一命嗚呼。”
“那你這白玉釀還掛在頭牌?”望著老闆娘身後櫃子上擺著的幾個大酒罈子,第一個罈子赫然是那“白玉釀”三個大字,被擦得錚亮。
老闆娘擺擺手道:“這不是懶得換嗎?二爺的手藝還是有的,還要嗎?”
“要,來老酒家不喝白玉釀,算什麼嗎?”韓冕憨笑著說道。
兩人在櫃檯前攀談一番,將上桌的菜定下來後,老闆娘讓三位先到樓上歇息一下,稍等片刻就能上菜。
說完也就不在招呼他們,又回到了剛才八仙桌的長凳那兒翹著二郎腿,擺弄起自己的算盤。
韓冕等人踩著揚塵的臺階上樓正好碰到了收拾完的黑瘦少年下樓,他靦腆一笑,扣著後腦勺替客人讓出主道。
又聽見樓下老闆娘拔高嗓子的一聲,“小二,給這桌客人沏一壺清茶,別太苦了。”
“好嘞!”
二樓更顯破舊,頂上四角還留著蛛網,只是將這桌子擦乾淨了,靠外的一側,欄杆處有缺口,也沒有修補的痕跡。
想必那大爺就是從這裡摔下去的,藉著二樓地勢恰恰看到店前豎著那旗子。
韓冕偏偏領著人坐在了這欄杆有缺口的那桌笑道:“就這裡啦,遠眺安陽城,不失一處好地方。”
行雲坐下後問道:“這老酒家生意明顯不景氣,為何你還要來這裡?”
“唉,行雲道長,你不仗義了,剛剛老闆娘都破例給你上清茶了,你如何還要怎麼說呢?”
“我,我隨口一句,忘了這是酒家,沒讓真上啊。”被這麼一說反倒讓行雲有些羞愧了。
韓冕探過頭來噓聲說道:“方才我那一席話有些暴露你身份,老闆娘估計也是想讓你照顧下生意才破例的。她耳朵靈,你說話小心點兒。”
行雲二丈和尚摸不著頭,一個弟子能暴露什麼?這老闆娘看上去就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還會想著這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