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瑾瑜把車子停下來,望向初夏,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後面會怎樣嗎?”
初夏本能地搖頭,可心裡卻隱隱察覺到,他面臨的恐怕是一場極為艱難的戰鬥。
歐瑾瑜俊眉一折,聲音卻意外地與臉色悖逆,極為淡然平靜地敘述著這件分外棘手的事件,“歐氏的股價會大跌,而早在幾天以前江雨默就已經聯手海外幾家公司對歐氏股票進行大規模吸納,這也是他今晚不得不缺席的原因,他早有動作了,你不知道嗎?你看,你們的默契度還遠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好。如果鳳鳴大橋的事故被媒體抓住不放,事態便會更加複雜,這樣不利於歐氏的訊息一旦傳出去,股市的波盪可想而知,這樣恰好有利於他低價收購。”
初夏茫然地看著他,卻一時間無法立即吸收所有的資訊,收購?江雨默要收購歐氏嗎?
“是我在設計陷害?還是他江雨默在逼我進死角?到底是誰在趕盡殺絕?”他與她第一次如此坦誠地吐露心聲,“如果我沒猜錯那家外媒也是江雨默安排好的,不出意外,安監局會很快會勒令歐氏停工,工程進度一旦停下來損失將無法估量,江雨默要的就是這樣,我說的夠不夠清楚?”
男人的聲音比想象的要沙啞很多,如同沙塵隨風磨礪在乾涸的河床之上,一下一下的婆娑,嘶嘶啞啞地折磨著初夏的聽覺,耳中的每一個字滑過都疼一下,一段話聽完她突然發覺自己竟然全身上下都是汗,虛脫一般沒有一點力氣。
她無助地按在眉心處,這一切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如果不能歡悅起碼她的心該是平靜的,可為什麼她的心像是狂風驟雨下的海潮不停地翻滾,不停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一刻也不得停歇。
她抬眼望向那個席捲在風暴中心的男人,那個災難中真正的主角,他卻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一般佇立在那裡,巋然不動。
電話聲再次響起,鋒銳地截斷了他們無言的沉默。
男人冷靜地在電話裡發號施令,就好像是古時候征戰沙場的大將,手下掌管著數以千萬的不死鐵騎,滾滾的煙塵撲面而來,可他卻依舊堅定地站在大軍的前方,睥睨著一切。
“李威廉,首先通知安監局,並聽從他們的安排,無論是暫緩還是停工不得有任何異議。第二,馬上暫停與原材料公司的合作協議,現場使用過的材料,包括鋼筋水泥一概封存,等質監部門檢核。第三,聯絡美國的危機公關公司,讓他們立即派人應對後面的一切狀況,我怕這次事故只是一個開始,後面才是真正的暴風雨來襲,既然有人要對歐氏不利,我們總不能等著捱打??????”
他所說的命令並不刻意避諱她,而她確實沒有在意他在說什麼,甚至沒有被男人殺伐決斷時的氣勢所折服,她只是停留在一個特殊的空間裡,只覺得被一種不知為何物的力量蠱惑住了。
月光依舊眷戀在他俊朗的面孔上,那一層薄薄的微冷的光覆在上面,襯得他面色如玉一般光潔清朗,人人都說溫潤如玉,玉便成了世間最溫柔的一抹月光,可又有誰知道那不過是常態下靜止的頑石,沒有沾染絲毫人的氣息,它一旦與人結合,便有了那人所有的呼吸和固有的溫度,此刻的歐瑾瑜在初夏的眼中便如一件陳色的玉料,靜靜地泛著它冷意的光芒。
那種光不會過分的流光溢彩,而是蒙著一層煙霧,像是匿在薄霧後的絕世丹青,墨色暈染開來,透著清冷與倨傲。
他的目光愈加深邃,連帶那微暗的面色也陡然涼了幾分,這一刻,初夏突然明白,有一種玉的顏色也可以如此,像這般深沉如墨。
她怔怔地看著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認真地凝視他,直到男人的輪廓如剪影一般覆過來,“你可以自己回去嗎?”
她一瞬間竟像是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茫然如一隻誤入獵人陷阱的小鹿。
他的目光移過來,初夏的心突地一跳,隨後便是混亂的一片,聲聲斷斷如敲不盡的雷雷戰鼓,那些錯了的鼓點有多少是無聲的期盼,又有多少是誓死不可吐出的呢喃,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清楚地意識到,他與她之間,早已算不清究竟是誰欠了誰,誰又負了誰。
到了這一步,一切都不可言說,記下的惟有他目色中湮滅終生的沉鬱色澤。
他再說:“我不認為你想和我去看看事故現場。”
這樣明顯的驅逐令終於讓初夏的元神歸竅,她不去回答,手快速地觸到車子金屬的把手,好涼,卻聽見身後那人問她:“是不是特別希望我輸得很慘?”
初夏一愣,想說的話溢到舌尖卻變為一句比冰還冷的狠話,“你怎麼不去死?”
“偏不!”男人的話語裡竟滲出一絲清淡的笑意,直到女人狠狠摔門走出去很遠,勾在唇角處微微的弧度也依然保持的很好,“我死了,誰和你鬥一輩子?”
歐瑾瑜靜靜地坐在車裡,黝煙的眸子一直不肯離開那個漸漸遠去的倔強背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地劃開心尖,那速度很慢,傷口便由小到大地暴露在空氣中。
漫長的過程裡,驟促驟緩的心房彷彿經歷了一個長久的氧化過程,鮮紅的血也變成暗陳的底色,漸漸失去了光鮮亮麗的樣子。
悠然之間,他才發覺,有一種不明的不安感正悄悄向他襲來,還會發生什麼?眉間慢慢形成一個明顯的川字紋。
初夏走了好久才想起來計程車,她像個白痴一樣走了那麼久,腳示威一般發出不滿的訊號,原來再高檔的鞋子走路久了依舊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