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冰涼的指尖只是輕觸她的額角,就收了氣力。
初夏不解地看著那欣長的手指沿著她的臉滑下,不做停留,攸地縮回去,只留下那一抹似有似無的冰冷印跡。
她目光滯留在他微微蜷起的手上,淺淡的光打在上面,露出他隆起的靜脈,青色的血管凸出著,異常的清晰,讓她忍不住想要觸控,可終是沒有動彈。
她就只是將拇指深陷在無名指的根部,那裡有一塊小到不易察覺的的繭,那是她一次又一次用來隱忍情緒,麻痺自己的地方。
每一次傷心的時候,每一次失望的時候,每一次眼睜睜看著幸福卻始終不得的時候,她就會用殘留的指甲尖來回碾磨著那裡,經年累月,它便成了她痛過的記憶,那本為了研習古琴留下的長甲卻成了她傷害自己的利器,可是,她卻覺得快意,因為身痛似乎遠比心痛要強之太多。
驚醒,她撫著自己的臉,為何昨晚他指尖擦過之處,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冷,她不由一顫,扭身看向身側,床的另一邊平整無痕,似乎沒有人睡過。
緊張地起身,上上下下都沒有那人的身影,她愣在樓梯間,他竟似一個冷若冰凌的夢境,幻覺一般插進她的心裡。
昨晚,他寡言到了極致,哪怕是眼睫不眨分毫地注視她,哪怕是她主動輕撫著他的唇線,哪怕她帶著發上原本溫熱的水滴枕在他的胸前,浸溼的那一大片水漬慢慢變得冰冷刺骨,他也只是默默無語。
有一刻,她甚至懷疑起他曾那樣緊握著自己的手,寵溺地朝著她笑,那笑容平淡無奇卻滿是暖意。
拍賣會的那晚,他對她說:“你信我嗎?”
她即使再痛,也肯定地點頭,因為他傲人的風骨,從不願輸與他人分毫,就算是錯,他亦要錯的高傲,從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低頭,可他,卻偏偏臣服於她,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潤之氣,斂氣低聲地問她,話雖說的簡單,可整個人卻已毫無遮掩地示弱在她的眼前。
也只有她,才會明白心高氣傲的他,對她是怎樣的另眼相待,那樣的他,令她心碎,那樣的他,令她不忍放手。
她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執拗與頑強,宇凌萱怕是她多年來最蝕骨的殤,可為了他,她便寧願如一隻奮力廝殺的小獸,誓死抵抗。
也許,只有她一人知曉,她是何等的怕她,不僅僅因為自己一時的愚蠢,一時的隱瞞,更因為宇凌萱便是敲響在她心頭的那一頂喪鐘,時時提醒著過往的不堪,她不想看,也不敢看,她怕回望那泥濘的來路,更怕她殘忍的預言,總有一天她會失了現今的一切,失了他的憐愛,她自認為她已經得到的愛,哪怕就只是一點點,她也失不得。
搖椅輕輕地晃動著,發出吱吱呀呀的叫聲,打碎了他們之間可怕的寧靜,他不言,她亦不語。
沉默無言處,誰又傷了誰人的心?
她起身,卻聽見他整晚唯一的一句話,他的嗓音暗啞,“你病了?”
“嗯。”,她停下已經移開的步子,傻傻地等待著,可身後的他卻再無聲息。
倉促地離開,怕那隻不過是一句禮貌性的慰問,怕他那冷淡下來的情緒,只是在無言地告知她,他已對她失去了興趣。
手指莫名其妙地動作著,她數著他們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一年,她從不敢奢望的期限,從最初那個三個月的契約開始,她已經留在他身邊整整一年。
又一年盛夏將至,又一載青春不再,她的心一晃,明年,後年,以後的歲歲年年,會是何人伴在他身側?他又會同誰牽手至鶴髮暮年之時?
淚凌亂地落了滿肩,她快速地跑上樓,把自己裹在大大的被子裡,即使是這樣的季節,她仍舊凍得發抖,啟開唇,張了又張,卻還是不敢喊出那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