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武,紀止,他怎麼早沒想到呢?
他也想過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弟弟,但最後還是沒說,因為他覺得可怕的事實像是會解除掉某種封印,打亂他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況且父親已經離世,他不想讓他的聲譽遭受損失。
可真的能瞞住弟弟嗎?
也許總有一天必須把真相說出來,他已經有了這種思想準備,只是那一天是明天,還是幾年後,他無法預計。不過從弟弟的表情來看,那一天不會很遠了。
“子勳,我先出去一趟,”季子坤轉過頭對他說,“我要和一個人道歉。”
在畫室外,他看到安遙一如既往的專注作畫。
她自帶一種疏離感,生人勿近的氣場很強,但經過他和她為數不多的接觸後,他發現用“幽蘭”來形容她最合適不過了——孤峭幽冷,深曲寂靜。
她總是特別專注的做一件事情,沉浸於自己,有一種獨美的氣場。無論她手上畫的這幅畫和上一幅畫相比,畫的是好還是差;或者是比別人畫的好,還是比別人畫的差,她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當下的這幅畫上。
“安瑤。”
她轉身,看到略微滄桑的季子坤。
“我這次來找你,是來向你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是我太沖動了。”
“上次的事情我不怪你。”安瑤的語氣中絲毫沒有責備,這反倒讓季子坤更加羞愧。
安瑤從不覺得他是個壞人,他雖然偏執,言語中時常透著輕佻輕蔑,但這也許是他的成長環境所造成的。
“安瑤,我這次來找你,除了道歉,我還有些話想和你說。”說著他使勁往後退了幾步,離她很遠。
安瑤覺得他的舉動有些矛盾,既然他有話想跟自己說,為什麼要離她這麼遠。
“接下來我想和你說的話,我希望你聽到,卻又不希望你聽到,這些話在我心裡埋藏了太久,句句都是我的心裡話。”
“季子坤,你說吧,我很願意傾聽。”
經常標榜自己在某些方面多壞的人,潛意識中是渴望被人戳破的,安瑤看得出來,他有求於她。
“也許在別人看來我是個自以為是的人,但其實真正的我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從小到大,我所在乎的親人好像都沒有那麼愛我,這些話可能有些矯情吧,不像男孩子會說出來的話。”
季子坤苦笑了一下,接著敘述。
“我經常問自己他們愛不愛我,然後開始在心裡列舉那些他們愛我的例子,但我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很愛我,我是能感受到的,根本問不出來‘他們愛不愛我’這句話。這讓我一度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個不值得被愛的人,所以我努力的汲取別人的愛,就是想證明自己值得被愛,而這不知不覺讓我變得偏執,讓我變的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甚至有些自負……”
安瑤認真的聽完他說的這些話後,溫暖的說:“季子坤,你要相信自己,你很好很棒很值得被別人愛著,不要因為別人的不夠愛而自我懷疑。”
安瑤開導別人很灑脫,但到了自己的情況卻又不是這樣,楊哲軒“斷崖式”般和她斬斷聯絡,她也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好,她和他之間隔著一道鴻溝,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自然也跨越不過去。
季子坤一臉猶疑:“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我在別人眼裡可是很差勁的。”
“你也說了那是在別人眼裡,在我這裡你一定要自信些,相信自己能夠被愛,”安瑤看了他一眼,又加了句,“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求之不得。”
夏柔出去後,再也沒有其他親戚進來道喜,整個化妝間只有我一人。
再過一會兒就要進行婚禮,我竟有種興奮感。我沒有喜歡過誰,更沒有愛而不得的人,所以我今天不是為了那個他,也不是為了愛情出嫁,只是……要苦了那位張先生。
對方那個男人沒有錯,過錯在我。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要結婚的打算,只想一個人快樂的過一輩子,奈何淹沒在別人的言論裡。
逃避,是懦弱。我在關鍵時刻,才體會到自己的懦弱,也許我本來就是一個懦弱的人,遇到問題只會逃避。
殺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殺人,但是現在我抽出匕首——陸筱抽屜裡的那把,殺死自己。
可惜……我以後再也不能種花了,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開一個花店。
沒有萬念俱灰,沒有痛苦不堪,一刀劃過手腕,割開一道細長的口子。
血就像水一樣靜靜流淌著,說不疼是假的,她疼到麻木,但又有一種莫名的輕鬆。她想到父母高興的那一刻,她瞬間就覺得沒那麼痛了。
她曾極力反抗,卻使她更快的陷於毀滅。
憑著殘存的意識,她重新坐到椅子上,靠著椅背,接著她笑了一下,是那種無畏的、從容不迫的笑。
聽說需要三五分鐘,她閉上眼睛,耐心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