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得她臉頰發燙,血液沸騰。
“我先詢問一下你的個人意願,之後可能還會徵求親屬的意見。畢竟這份工作……”晁和頌沉吟片刻才說道,“不容易。”
一盆冷水驀地淋下來,黎念從暖融融的幻覺中回過神。她很快又犯了難。
機會來得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試飛院若是把電話打到家裡去,且不提謝持會作何反應,光是黃麗娟那三寸不爛之舌就有她好受的。
想想就得打退堂鼓。
晁和頌一眼看破她的猶豫,緊接著補充道:“你可以先和他們溝通清楚,我這邊晚點等你回複。”
送走試飛院浩浩蕩蕩一行人,黎念獨自在沙發上靜坐了許久,最後決定出門給方榮華打通電話詢問情況。
彩鈴旋律單調乏味,一遍又一遍,無休止地重複著。電話長時間無人應答,她的心亦隨著電梯沉了下去。
恰逢目的樓層到達,聽筒裡終於傳來熟悉的聲音:“見到晁總了?很意外吧?辭職信是我讓人事扣下來的,介紹你去830所也是我擅作主張的。”
即使身不在此,對方聽起來卻是運籌帷幄之中。
淚意瞬間襲來,黎念捏住發酸的鼻子將眼淚硬生生憋回去,然後朝僻靜的角落走去,低聲答應道:“嗯。謝謝您,師父。”
方榮華爽朗呵笑了幾聲:“姑娘,我知道你心氣高,不願意在畢良才手底下做事,所以算準了你早晚都得離開。逢山要開路,我可不忍心看你被山崩掩埋了去。”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您,”黎念赧然,“公司那群新換上來的高層太欺負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脅迫我去做見不得光的勾當。我沒有任性妄為,只因實在忍無可忍才打算辭職的。本來脫離海雲應該一身輕松,可我始終還是開心不起來……”
方榮華嘆道:“人總會趨向作出有利自己的選擇,這不能怪你。”
黎念終於借機問出藏在心底許多年的疑惑:“師父,您從部隊轉業到民航以後也遇到過很多麻煩吧?”
電話那頭沉寂下去。
許久方榮華才開口,嗓音低沉嘶啞:“那時候的事情啊……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刻意迴避往事,讓心思細膩的人難免多想。
黎念心猛地一緊,害怕是自己說了錯話,帶著師父重溫不好的回憶,連忙捂嘴噤聲。
未料又聽見方榮華不疾不徐地說起:“但是我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有個小女孩因為當不了航天員受了好大的打擊,讓人忍不住想去拉她一把。”
“現在的我辜負您對那個小女孩的期望了。”黎念喉頭微哽。
“哪裡有?你已經是很優秀的飛行員了,”方榮華笑得輕松,“一味地悔恨自己,仇恨他人,只會陷入痛苦的惡性迴圈當中。那些不希望你過得好的人更是樂見其成。”
黎念贊同地點點頭:“您說的對,他們越是打壓我,我越要證明不靠歪門邪道也能踏出一條通途來。”
方榮華沉吟片刻道:“不行,這樣依然算是賭氣式發奮。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很多人都把‘恨’當作是支撐前行的理由,但人們並沒有意識到‘愛’其實也是一種可以憑借的力量。甚至絕大多數時候,恨遠遠不及愛所能及。
“你們年輕人為了心愛之人甘願傾其所有,如果對國家、對民族有了大愛,同樣可以汲取無窮的力量。我實在可惜你辭職以後一身天賦白白浪費,與其四處碰壁了此殘生,不如拿它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聽她慷慨陳詞,黎念竟然摸到了掛在眼角上的濕潤,發乎於情。她恍然望見玻璃幕牆上面一身便裝的自己。
原以為卸去制服之後就再也無法重返駕駛艙,沒想到她竟在恩師的託舉下有機會飛向更廣闊的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