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之前吃醇酒,上不見悠悠蒼天,下不瞧綿綿黃土。
首座四旁談歡笑,高不聞陽春白雪,低不至下里巴人。
是分寸有度,自在自得,盡歡顏矣。
初來乍到的白衣一行三人雖還很難一下融入這南門寨子裡的歡快氛圍之中,但也是都在舒舒服服地品著溫熱的酒菜——光論料理廚藝的話,這寨子裡的弟兄大約是要比他們三人都強上不少的。
而在這宴席之間,除了那一直喝著悶酒的南門座虎外,是上至南門寨主步勤練、副寨主秦祿,下至宴席四旁那些端菜端酒的小弟,都有或正大光明、或躡手躡腳地來向白衣敬上一杯酒,道幾聲欣賞敬佩崇拜之語——想來,還是先前那一式百劍飛龍,那一式‘十二白衣共鬥獸’的場景,令他們太過印象深刻了點。
話說這回廊裡的規矩倒也是簡單……強者為尊的道理儘管在天下間皆是適用,但也就這回廊裡敢是如此直白了:分明上一秒還把你扔在鬥獸場裡鬥老虎,下一秒就敢來與你舉杯共飲,高呼一聲‘兄弟幹個痛快’了!
習慣了彬彬有禮的王滿修雖然對他們這突然其來的殷勤有些不大適應,但也不好沒事就去拂人面子,便是來者不拒,一小會兒便飲了一杯二杯三四杯了。
而至於其身旁那襲青衣與紫裙,倒是沒什麼野蠻漢子來上前搭理了。想來,他們不去搭理鴆泠月的理由,多半是因為這群野蠻漢子整日就這般聚在一起,不是外出打獵就是喝酒吃肉,怕是真的除了自家寨主外就沒見過別的姑娘家——甚至看那步勤練坦蕩豪邁的打扮與行事,只怕他們也沒把她一名女子,只是位強得沒邊的寨主了。
今兒這寨子裡突然來了個這般嫵媚可人的美麗姑娘,那這些不近女色的漢子們還不得是面紅耳赤、喃喃自語而不知該如何搭話不是?
至於那青衣殷少嘛……
只是沒人願意去搭理罷了。
畢竟,先前的鬥獸場間他是啥也沒幹,而殷家的名號本就在西域裡算不得響——更別提這比西域更西的迴廊裡了。
便見青衣黑臉,只得與那座虎一般自己獨自喝著悶酒去了。
而待酒過三巡,眾人或多或少皆有昏沉醉意之時,宴席的歡鬧聲便也逐漸小聲了下來。許多寨子裡的弟兄們都已經醉醺醺地趴倒在了地上,呼嚕呼嚕地打起瞌睡來了——這倒怪不得他們酒量小,而是那首座旁的幾人都精通氣息流轉,好讓氣血中的酒味隨外息流轉而去,便是無論如何只會臉上微醺,而千杯不倒了。
便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便是這千杯不醉的幾人間,該來聊些正事了。
就見首座上的步勤練放下了手裡的酒盞,輕輕地吐了口酒氣。再是重新為自己倒上半盞微涼的美酒,抿了抿自己那稍顯蒼白的雙唇,眯眼瞧白衣道:“聽說……你與那老女人,對決了兩次?”
‘老女人’,想來應該指的是當了一百年三聖的扶流罷。
王滿修聞言抬首,輕拂衣袖,衝步勤練頷了頷首,低聲道:“說來慚愧,確是如此。”
“慚愧?”
步勤練稍稍歪首,一邊衝他舉起盛著半碗涼酒的木盞,一邊問道:“有何慚愧?”
便見白衣淺淺一笑,也拂袖向著座上的她舉起酒盞,淡淡答道:“慚愧沒能一次就殺了她。”
音落。
步勤練先是驀然一怔,再是立馬一陣哈哈大笑。
“說得好!”她滿臉笑意地舉起酒盞,是仰首一下便飲了個乾淨,“有老孃當年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