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流水,水過清石。
就聞‘啪’的一聲,有冰冷水珠一顆自乳白色的鐘乳巖上隨風滴落,落在了青衣的肩膀之上,濺起水花半朵。
可這濺起的水花卻是若石沉大海般,未令青衣抬首望來,仍舊是低垂著眼眸,一手提著鐵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就見無論是這偶然滴落至其肩膀上的水滴,還是一直在其眉眼臉前搖曳個不停的壁上燭火,竟都無法紛擾青衣此刻的半分心神,連些許細微漣漪都激盪不起。
便是想來,若非這提槍青衣是什麼坐懷不亂、兩袖清淨的得道高人,那便只能是他此刻心中有事,實在無暇他顧了……
殷少是有心事。
一件不大不小的心事。
言其不大,是因為此時這會兒多半還不會心想事成,是一時半會兒還靜候在朦朧之中,不會引來什麼所謂‘神器更易、天數有變’啥的;但道其不小,便也是因為一旦此心事成真,那也絕非是什麼人人喜而見之的善事了……
此事,說來也簡單。
殷少一邊想著心事一邊邁步前行,忽有一不小心腳踏在了地上的水淌裡,溼了鞋子,卻竟也是渾然不覺。
此事,說來就一句話。
‘鴆泠月,是為何要隨王滿修入迴廊來的?’
或者再換句更淺顯的話來講——這鴆家主,是為何要差遣鴆泠月與他們一起來回廊呢?
他殷少之所以隨王滿修來回廊,是早已因果明確,昭然若揭:作為將來的殷家主、此時的殷家少主,殷少決心將整個殷家都作為賭注押在了王滿修的身上,賭王滿修會在接下來的歲月春秋之中重鑄西域格局,方令他的殷家備受恩惠,可比肩奇門三聖之一——當然了,此行入迴廊,也有或多或少有殷少想提升自己奇門境界、早日步入百人敵境界的因素在內的……
但無論如何,殷少的判斷是建立在殷炳殷老先生將整個世家的明天託付與了他,且自己又已多半瞭解王滿修這一人之後的——那日在孟嶽城的夜晚,王滿修便已將自己身旁有錦衣衛相隨的事情告訴於了他,並託他日後在真煌那夜幫自己看著這兩名錦衣衛一些,方沒令張閃李詩那將靈眼帶回雍華國的計劃得逞。
所以,此刻的殷少是既曉得王滿修有那大夢始皇帝的三分精魄,又曉得其與雍華國的朝廷有不小關聯,是真的有能耐好重鑄西域格局,方才下此決心,要一條路走到黑了……
但鴆泠月呢?
鴆泠月又為何要隨他們一起入迴廊?
殷少輕提鐵槍,微微蹙了蹙眉。
雖說那時在鴆家大宅裡,鴆家主鴆晚香給出的解釋是,這泠月姑娘背熟了【叩王庭】全篇共一萬四千五百三十一字,雖是不少,但只要花些時日,也是自然能抄寫到一卷宣紙草書上的……那時雖說沒人明言這點,但想來無論是他,還是王滿修,亦或是那在場的秦玉骨或司馬先德,斷然都能想到這點。
那鴆晚香又為何硬要鴆泠月隨他們來,還說什麼‘她便是你的書’?
是因為鴆泠月想隨王滿修來?
怎麼可能,那時她與他二人都不可謂熟悉,哪裡會來如此殷勤的道理。
那便因為,是這鴆家主想保王滿修一手,想真的讓他去殺了那扶流,便派鴆泠月來助王滿修一臂之力?
似乎可能。
但這鴆泠月充其量也就是個不到百人敵的水準,怎麼說也不可能在這多是兇險的迴廊裡保住王滿修三個月,也不可能幫助王滿修重回千人敵境界、能一式【叩王庭】飛殺扶流了……
昨天的殷少還是這麼以為的。也因為這麼以為,所以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何鴆家主為何一定要鴆泠月隨他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