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白淨如紙的鐘離燕來說,這一切發生得都似乎有些太突然了。
方才與白衣黑衣尚在四人結伴而行時,酒香過後的她回憶起了自己先前在月牙泉畔對王滿修所傾訴的隻字片言,那句道出了自己心聲的話語,頓時心生羞澀、耳梢泛紅——好在這會兒已是傍晚時分,天色已晚,便是無人注意到了她的含羞神色。
而作為一名不過碧玉年華的花季少女,羞澀之餘,她自然會悄悄往自己所在意之人望去,想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含羞模樣——若是看見了,那定是會令她羞上加羞,只好趕忙以小手捂住通紅的臉龐,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而若是沒看見,那她雖外表上不會有啥變化,心底卻是會空蕩蕩不少,油然而生出一些莫名的失落感。
可無論是哪種結果,她都還是在意他的心思,還是想去瞧瞧他的俊朗面容。
所以,她悄悄地瞧了他一眼。
然後,她瞧見了他面色痛苦、搖搖晃晃、半步一踉蹌。
鍾離燕心中驚顫,慌忙上前關切問詢,要伸手扶住他的身體。
卻是被王滿修微笑著撫了撫頭頂,啟唇輕道了聲‘我沒事的’。
道完,人倒。
她來不及攙扶,力氣也不夠大,最後被他一齊帶倒在了地上。
跌坐在地上的鐘離燕吃痛地咬住了嘴唇,唇色霎時蒼白。但此刻的她,比起自己胳膊上的痛楚來說,依是更要在意王滿修臉上的神色一些。
便是焦急上前,以為他是胸前傷口發作、這會兒已要疼到昏迷,頓時心急如焚。
而正當她因自己不會什麼救人之術,從而六神無主、手足無措時,又忽然注意到了王滿修的目光所指,想起了一直跟在他與她身後的張閃與李詩。
此時的鐘離燕宛如一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人,心中欣喜,趕緊回頭往兩襲黑衣望了去。
然後,她看見了兩柄在月色下熠熠生輝的環首刀。
然後,她知曉了張閃與李詩是為雍華國的錦衣衛。
然後,她明白了他們二人此行來西域的真正目的。
欣喜過後,只餘迷惘。
鍾離燕在雍華國都覲見天子的時候,曾見過這些錦衣衛。那時的他們身穿著華美的飛魚錦袍,腰別一口繡著春花的環首刀,是那麼得高傲尊貴、自命不凡,就與那雍華國本身一般——是與眼前這對穿著樸素黑衣、腰間環首刀上毫無裝飾、言語更是客氣異常的男女大相徑庭。
但鍾離燕絲毫沒有懷疑他們的身份。
因為他們與那些裝飾華麗的同伴一樣,一對漆眸蘊藏銳光,一雙烏眉毫無迷惘。
而鍾離燕也不會去懷疑他們的目的。
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瞳中的這對靈眼究竟有多神奇,究竟對整個西域、整個奇門、乃至整個天下意味著什麼。
得靈眼者,可上萬丈。
上萬丈者,可成玉皇。
成玉皇者,千古唯一。
乃是大夢始皇帝。
那個滅亡了兩大千年王朝,一統天行山東西,造前人從未所造之盛世的始皇帝。
換句話說,她的這幅眼睛,就是一張通往制霸人間的優惠券。
鍾離燕很清楚這對靈眼意味著什麼。
可她不清楚,為什麼從未修習過奇門的她,會在年方二八時開啟這對靈眼。
為什麼在那之前,從未有任何奇人異士能看出她的眼瞳與常人有異。
為什麼在那之後,她就只能成為一塊砧板上的魚肉,不斷任人宰割。
沒有人再問過她想要什麼,沒有人再問過她在意什麼,她就好似……就好似變成了一件炙手可熱的寶貝,出價者高可強取豪奪,出價者低則圖謀不軌。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未來也就這樣了。
直到有一襲白衣笑著站到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