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天邊暮色至。
便見西有日落、東有月升,兩神共呈於天,是一天朝夕交匯時。
這一日一月共天之奇景,雖有明暗之別,但也是自然而然地,盡數倒映在了那口清澈平靜的月牙泉中,拍打起了圈圈漣漪,緩緩湧向了湖旁四周的水草綠葉裡。
抬眼望去,先前還充斥著嬉鬧歡笑、商販吆喝的月牙泉,這會兒已是靜謐了不少,只有一陣陣晚風吹刮過樹柳時的枝葉搖曳聲,尚在‘嘩嘩’作響。
想來,是到了要各回各家炊火煮飯的時候了,也是沒有誰會想在這漫天風沙的大漠裡多做停留,餐風露宿上一整晚。
古老的觀泉樓前,一直眺望著泉水湖畔的張閃與李詩站起身,將那兩壺空空如也的棕褐酒壺放在了掉漆的硃色椽柱旁。接著,張閃抬手正了正腰後的環首直刀,李詩側首環視了圈周遭越來越稀疏的人群,再是不約而同地互視了一眼,一步步朝著泉水湖畔的那兩道並肩而坐的背影走了過來。
張閃與李詩走得不快,就好似心中有些猶豫,想再給那兩襲潔白不染一些時間,不想前去打擾他們一般。
但觀泉樓之所以名喚觀泉樓,自然是因為它離這月牙泉相距不遠的緣故——便是沒走個三五十步,二人已是不情不願地來到了白衣白裙的身後。
張閃望著他不算寬厚的背脊,輕吸一息,抱拳頷首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一直凝望著湖面漣漪的王滿修稍稍一楞,頗有些被一語驚醒夢中人的味道,抬眉望向空中日月,望那漸漸消退的嫣紅晚霞,怔怔答道:“啊……都已是這時候了。”
他左手提起平放在草地中的青禾劍,右手拿起尚有半壺的月牙釀,稍稍拂了拂自己的右身衣袖。然後,轉身朝左看來,衝著白裙的她微笑道:“燕姑娘,咱們回去不?”
這是他與她繼那‘會不會’後,在這半個時辰裡說的第一句
話。
鍾離燕抬起眉梢,輕輕地‘嗯’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夜時月色更顯皎潔的緣故,她臉上的紅暈已是消退了不少,原本晶瑩水靈的明眸中也只剩下了淡淡的微光,不再如先前一般楚楚可人了。
二人相繼站起了身來。
鍾離燕身子嬌弱、翩翩的長裙又稍顯繁縟,起身時便由李詩上前稍稍攙扶了一把;王滿修身為奇門中人,又是練武之徒,若要來個鯉魚打挺也自然是不在話下的,便是先一腳踩地、再一腿撐起,就可利索地站起了身來,輕輕鬆鬆。
只是,不曉得是否是因為醇酒暖腹的緣故,王滿修在起身後竟是身形稍有搖晃,踉蹌了半步,踩起水花一朵,才站穩了身子。
他眨了眨眼,瞧了眼自己在湖面中的倒影,又瞧了眼身後挪開了視線的張閃,略顯尷尬地淡淡一笑。
酒香醉人、湖風亦醉人。
竟是不知不覺間,令他有些惺忪睡意了。
“回去吧。”
王滿修仰首飲盡了壺中白釀,將土瓦燒製的酒壺扔到了一旁草叢裡的編竹筐中,與其他的瓶瓶罐罐待在了一起。他以拇指抹去了嘴畔酒漬,輕揚唇角稍許,道:“可別讓周家的大公子在城南門等久了。”
鍾離燕點了點頭,張閃與李詩則心有靈犀地抱了個拳,若軍中武官般道了聲‘是!’。
……
日暮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