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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當斜陽晚霞將天邊的雲彩燒成火紅之時,那醇釀的酒香,也已是將她雪白的小臉給迷醉成了嫣紅之景。
倒也是稍許有幾分奇怪。這月牙釀雖說確實頗為性烈,味甘意美,連自詡酒量不錯的王滿修也被逮了個措手不及;但終究是可在這觀湖樓前商販手裡買到的廉價酒水,自然不可能做到‘三碗不過崗’的地步,也更不可能讓人只聞上一口、就醉得雙眸迷離了。
王滿修悄悄側首,以眼角餘光往身旁的她身上打量了來。
便見鍾離燕白裙拂地、臨水而坐,膝腿緊緊收攏於胸前,稍稍露出了白襪些許。她的雙手捧著一小壺月牙釀,輕輕將之抵著下唇畔,只聞其味,卻不曾啟唇。此外,她這雙手雖說是捧著酒壺,卻實則只是以食、中、無名、尾四指輕輕按住酒壺的邊,大拇指則不知為何收於了掌心。
湖風拂面來,吹起了垂蕩蜿蜒的青絲,露出了一對清澈明亮的靈眸。
湖風消散去,留下了一具蜷縮著的嬌小身子,與一對悽惘低垂的眼瞳。
王滿修看著這樣的她,默默地抿了抿唇。
他是想說些什麼。
卻又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
他與她,萍水緣,生死情,但竟是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熟絡,對彼此的瞭解除了一聲‘白先生’與一聲‘燕姑娘’外,也就約莫不剩下什麼了。
當然,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曉得了。
他曉得她姓鍾離。
他曉得她有靈眼。
她曉得他會算賬。
她曉得他敵千人。
只是,他與她見面的時間,終究不過只是一朝一夕而已。
萍水夜,真煌晝。
二人之情,哪能談得上是桃花潭水?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單騎入了西域,拜會了各家家主,以一式叩王庭叩開了凝林山上的大門……雖說他做這些,並非是全部為了她——但那‘殺一人,救一人’之辭,並非是小兒誑語。
所以,他想說些什麼、想問她些什麼。
便見王滿修伸手將酒壺輕放在了綠草之中,側過了身來,猶豫片刻,正色道“燕姑娘……說起來,那日夜裡你怎會路過萍水郡城?那兒離西域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卻是話音剛落,王滿修就有些後悔了。
他原本覺得若是一上來就問她興趣喜好的話,有些太假獻殷勤的嫌疑,便是想從相對中性的問題開始問。可因為她是生於奇門的關係,家室、友人、同道,這些問題卻又一個個都問不得;縱使她允許他問,他也是不大敢問——萍水那夜的雨景,這會兒可還歷歷在目呢。
所以最後,王滿修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挑一個看似無關痛癢的問題來開啟話題——只是這個問題,倒是有些明知故問的嫌疑。
“哎……先生是在問我嗎?”
或許是因為酒香醉人的緣故,面色緋紅的鐘離燕在抬首望來的時候,聲音有些輕綿、睫毛也有些顫抖,有些睡眼惺忪的韻味。便見她望著白衣,雙眸柔情,小聲道“那日,我與……扈叔、還有哥哥們,本該是要留在雍都的……”
王滿修稍稍移開視線,望了眼天邊夕陽,問道“見過雍華天子了?”
鍾離燕靜靜地點了點頭。
“天子他……不喜歡我的眼睛。”
她輕抿著粉唇,囁嚅道“所以我們只能一路自雍都趕回蘭亭……卻沒想到會在萍水郡城裡……遇到那殷家公子,遇到先生您。”
王滿修不動聲色地輕嘆了一息。
他其實早就猜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