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天鑼鼓聲中,王滿修輕吸一息,稍稍俯首,看向身旁白裙,微笑道:“小生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般事。”
鍾離燕稍稍眨了眨如玉石般的雙眸,輕聲道:“白先生說的……是比武招親嗎?”
白衣點了點頭。
“以前就只知曉武俠中有提到過此事。”他抬手撓了撓脖頸,苦笑道:“沒想到,現實中還真會有這般‘比武招親’的……倒也蠻是嘖嘖稱奇的。小生明白,娶親嫁人時,要門當戶對、尋個幸福人家,方能託付終身;可這比武招親,是要得什麼?總不見得是要這新郎拳頭硬些吧?”
白裙抬起黛眉,望著他臉上那幾分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拂袖掩唇,微笑道:“白先生說得是。不過這比武招親一事,倒是西域長久以來的習俗了。”
王滿修微微眨眼,看著眼前的貌美少女,好奇道:“燕姑娘知曉其中緣故?”
少女頷首點頭,輕抿唇瓣道:“扈叔以前曾與我說過一些。”
便見鍾離燕前踏半步,步至白衣的肩膀,清咳一聲,鶯聲娓娓。
她說,以前的西域不太平,路上行人十中一二,皆幹得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故而西域裡有些錢財的人家,皆想要自己的閨女嫁給一位有些身手的如意郎君。聽聞此般解釋,王滿修情不自禁地掃了眼街上那些蒙面佩刀的行人,若有所思地托住了自己的腮幫。
她還說,雖說今日這秦府的比武招親看上去是要動真刀真槍,但實際上多數的比武招親都僅是比比箭術馬術而已。別看這兩者也都還是文人口中粗野的活,但在那個年代、甚至放眼如今,能百步穿楊、弓馬嫻熟的武夫,有哪個是落魄出身的?若是比試奇門的話,便更是這個道理了——這世上,或許有功夫奇佳的武林隱士,但可從未有家境貧寒的奇門宗師。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被稱為人間玉皇的大夢皇帝給開了個‘好’頭的緣故。
“倒……也是此理。”
王滿修思索半晌,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稍稍垂眸,望向眼前這年紀尚輕、但已顏溢風華的白裙少女,忽然笑道:“那燕姑娘,將來也打算比武招親嗎?”
少女驀地一愣。
“唉?”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鍾離燕顯然不知該作何回答——潔白的她茫然抬首,用那對畫著紫紅色眼影的杏仁眸,呆呆地望著王滿修,木訥啟唇:“白、白先生,您的意思是……”
“屆時,也讓小生來報個名吧。”
白衣微微歪首,聳肩一笑。
忽有一陣微風起,揚起地上黃沙,拂起肩上披紗,吹起樹上枝芽。
就見少女,先是雙眸緩緩睜圓,再是雙手按於心口,最後那白皙的臉上,悄悄泛起了一層紅暈。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便見白衣淡淡揚唇。
在兩抹潔白身後的三步外,那兩名從不穿錦衣的錦衣衛,也有意無意地互換了個眼神,淺淺一笑。
王滿修輕呼口氣,拂了拂被風吹起的袖角,回身往那熱鬧非凡的擂臺望了去。
忽聽鼓聲起,時辰到。
宏偉的大宅前,兩名衣著亮麗的老僕握住黃銅色的門把,將之緩緩拉了開來。
大門中,有一男一女。
男者,棕裘黑帽,面容老成嚴肅,稍顯拘謹;女者,紅裳朱蓋,身段凹凸有致,站姿灑脫,全然不似是從未見過世面的深閨新娘。
大門開,便見那老成的男子籠手行在前,那盛裝的新娘行在後。有兩名青衣丫鬟快步自院內走來,跟在了新娘的身後。左手旁的丫鬟手裡捧著個輕盈的大紅繡球,球上紋著金黃色的瑞紋鳳尾;另一人手裡,則抱著壇沉甸甸的女兒紅,步伐中稍許有些吃力了。
原本嘈雜不絕於耳的喧鬧聲,竟是在大門敞開、顯露出那抹嫣紅的剎那間,戛然而止了。所有人,無論是否戴著胸前紅花,又無論身為男兒亦或是女子,幾乎皆是抬首仰望著這抹嫣紅,滿臉憧憬——當然了,站在人群最外面的白衣臉上依舊是那幅半知半解、似懂非懂的迷糊模樣。
接著,也不知是哪位狂狼的江湖人生先扯著尖細的嗓子,高喊了一聲“玉骨姑娘!”後,才安靜下來不到幾瞬的人群這下又是倏然炸開了鍋,一陣陣“玉骨姑娘!看我!看我!”“秦姑娘!嫁給我!”“秦姐姐!秦姐姐要嫁人了!”的呼喊高亢聲,若一波波潮水般,連連不絕於耳。
雖說在看見這擂臺四周圍成三圈的人群時,王滿修就已經於心中對這新娘的人氣有了幾分術數;但當其親眼所見那數百人一齊歡呼欣喜、發出震天撼地的聲響時,卻還是不自覺地後退半步,嚥了口口水,輕嘆上一聲‘好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