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金的瑞紋瓦簷角上,停著一隻色澤泛亮的小雀鳥。
雀鳥喙短,體態豐腴,飽滿的胸脯上有著一小片白羽微微鼓起,配合著它那頗為優雅的立姿,煞是顯露出了幾分自矜自傲之感。
就見它輕眨黑眸,層次分明的棕色羽翼稍稍撲朔幾下,揚起了屋簷上的黃沙飛礫——或許是因為雀鳥的羽翼小巧的緣故,亦或是這戶人家會經常清掃房簷的緣故,它這一撲朔,倒也只揚起了不到一茶勺的飛沙。
飛沙飛落,墜下三五丈,落於了鋪著大紅絨毯的圓盤擂臺之上。
擂臺前,有人聲鼎沸,有紅花熙攘,熱鬧程度不比城中早市要遜色多少。
雀鳥不喜熱鬧,它抖了抖身上棕羽,撲動起自己的雙翼,自瓦簷上俯落,飛入了敞開的花窗中。
有幾縷和煦朝陽自雲中灑下。
便見花窗中,有古色端椅、有梳妝銀鏡。
便見端椅上、銀鏡前,有娉婷女子,朱顏紅妝,鳳冠霞帔。
紅紗遮面,看不清她的容顏,只依稀可辨一抹微揚的笑顏。
雀鳥撲朔著稍顯肥短的雙翼,落在了她的肩頭,輕輕蹦跳了兩下。
她抬起雪白的左手,微笑著撓了撓雀鳥的腦袋。
‘哆’
忽聞屋扉輕啟。
側首望去,是一名身著華服裘衣的男子推門步入了屋內。
男子五官平常、容貌老成、但無白鬢密皺,看上去大約應該是介於不惑與知天命之間的年紀;然其稍稍弓起的背脊與其身上所披的棕色裘衣,卻讓其顯得更為年長了五六歲的模樣。
見到男子入屋,紅蓋頭下的女子立即露出了幾分喜悅的笑靨,甜甜地喊了一聲“爹”。
男子微笑頷首,平淡的神色中剛有幾分喜氣,卻是很快又被悄悄皺起的眉宇所擠了下去。
“丫頭啊。”男子的聲音雖稍顯低沉、但倒也不至於被稱為滄桑沙啞。就見他望著鏡中女子,攢著眉頭,雙手不自然地地背於身後,捏揉得緊,猶豫開口道:“你可……真的下決定了?這比武招親一事,爹還是覺得……”
“爹,我真的決定啦。”雖因那遮面的紅蓋頭而看不大清女子的神色,但若光聽其語氣的話,倒是與身前的男子不同,是幅怡然自得的調調,“我今年都一十八了,還沒能談成一門親事——若是放在別家閨女身上,這歲數指不定可都有娃兒了呢。”
男子一聽此言,立即擺了擺手,搖頭道:“哎,丫頭,你可不是別家閨女,你是咱秦家的閨女。咱秦家是什麼啊?咱秦家是這真煌城排的上號的大家!雖不如周家威名赫赫,也不如林家財大氣粗,但也沒落魄到養不起你這丫頭……只要你以後別天天都嚷著要吃一株靈山松茸的話,爹自信養你到人老珠黃也沒啥問題的。”
女子掩嘴‘咯咯’地笑了兩聲,接著又故作怒樣,嗔道:“爹!今日喜事,你怎好說人老珠黃這詞?”
男子眨眨眼,立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是爹說錯了。丫頭不會人老珠黃,丫頭就算老了,也是半老徐娘。”
“爹!”
丫頭一聲嬌嗔,換來了男子的幾聲淡笑。
她稍稍抬眼,望向了銅鏡中的男子,見其眉宇總算是稍稍舒展了些許。
肩上雀鳥輕聲鳴啼,蹦跳了兩下。
“丫頭啊。”男子輕嘆一聲,用掌心抹了抹臉,輕聲道:“就算是你想嫁人了,我也可以為你說一門親事,幹什麼要用‘比武招親’這般不靠譜的方式?若是你想嫁給一名有著好身手的奇門豪俠,那我也可以讓你兄長,祿兒他去為你尋一名如意郎君。這比武招親,雖說是咱西域自古以來的風俗,但難保會不會招來什麼奇人怪士……將丫頭你交給他們,爹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爹!你就放心吧。”
“不行,爹一百個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