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妖精都會奇門。
而世間只有人會奇門。
所以,妖精一定是人。
曾幾何時,世間千萬玄師都是篤信這套說辭的——雖說,究竟這世上是否只有人會奇門這點,以及究竟這世上是先有妖精還是先有人這點,自古至今都無所定論。但玄師們的自命不凡與先入為主,卻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中,讓這套說辭很是聞名。
不過,這所謂聞名,實則也就僅僅侷限於玄師之中。市井街頭的凡夫俗子們,依舊是第一套說辭、也即是妖精非人的忠實擁躉。至於其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第一套說辭經由誌異雜談的流傳而深入人心,再加上其本身也頗有意思,頗為符合常人的遐想臆測,便就如此流行了。
其二,聽上去可能稍稍會有些可笑:這世間十之八九的百姓們,其實都不知曉有妖精的存在——或者說,除了一些奇門玄師之外,普通百姓根本就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妖精。
這一點,與妖精自身不願入世的習慣有關,也與真龍、大夢先後兩個王朝對妖精的國策有關。若是想要深入瞭解其中緣由,恐怕不讀上幾十本古籍卷軸,是根本難窺一二了。
白衣不算是喜歡讀書的人,現在不是,少時更不是。
他只是知道,這世上有似人非人、喜性無常、精通奇門的一種存在罷了。
“還是多謝泠月姑娘了。”
王滿修輕咳半聲,抬眼望去。
就見那抹紫裙淺淺一笑。
“既然公子神識已歸,那我便為公子解了身上毒罷。”
說著,她挑眉掃了眼立於床頭旁的灰袍少爺——少爺稍稍眨眼,自覺地後退兩步,給泠月姑娘騰出了地方。
便見她婀娜上前,伸出芊芊玉手,輕輕地貼在了白衣的胸腹之間。
非是兩眼閃爍奇光,而是那渾圓的瞳仁,漸漸地變成了細長的杏仁狀。
原本就不似人眼的玫紅眼眸,這會兒更像是一對蛇目了。
沒等王滿修面露驚異,就覺忽有一道快而迅疾的電流自她掌心侵入了自身丹田之中。電流所至之處,痠麻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僵硬無力的身子如自寒冬入春,緩緩甦醒了過來。
怎料與此同時,方才那還算可以忍受的痛楚,竟是隨著身子的復甦倏然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從原來似是被人以小錘敲打、霎時就變成了用大錘猛捶——還是裡外兼顧的。
白衣緊咬牙關,額頭泌出數顆豆大的冷汗,喉口低鳴作響,愣是強撐著沒有喊出聲來。
見其拼命忍耐的模樣,床旁紫裙卻是撲哧一笑,輕呵道:“可真虧你能忍得住。這兩日間,你身中經絡不通氣息,又不能若常人一般流通血液,便已是有些乾涸龜裂——這會兒久旱逢甘露,再碰上你身中的傷勢還未痊癒,自是反應要強烈了些……你加油忍著,大約再過十數瞬,便就會好些了。”
白衣艱難地點點頭,於殷少泠月二人的注目下,緊閉雙眼,長長吐納幾息。
忽然有種孕婦接生的感覺。
不過,以前在萍水郡中時有聽街坊大娘說,女子臨盆的痛楚,要遠遠超乎他的想象,是真真正正的‘斷腸之痛’了。
這般一想,白衣身中的痛覺竟是稍稍減輕了些,也不知是因為過了幾瞬的緣故,還是因為尋到了些心中慰籍才會如此。
總之,約莫三瞬後,雖說胸膛依然有刺痛陣陣,但其他地方的痛楚已是漸漸隱去,原本動彈不得、宛若一灘爛泥的身子也行動自然、有種力量充沛的感覺了。
白衣輕吸一息,握了握右拳,伸手掀開了繡著金絲草的被褥,便要移步下床來。
“哎哎!你做什麼呢?”
鴆泠月立即舉起了白皙纖細的胳膊,在攔住他去路的同時亮了亮手中的白瓷瓶,“藥還沒塗呢,給妾身躺回去。”
王滿修眨了眨眼,俯首瞧了眼胸前繃帶——繃帶色澤雖是深紅,但是不見其上光澤。便是說,這血漬已凝固多時,傷口的流血已被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