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岀十餘丈,就見前方有七、八道黑影迎面而來,陳先生和段有閃身拐入一巷,走得幾步,又聽巷子前方有人,陳先生將段玲送上牆頭,又把段有託舉上去,沉聲說:“岀西門,到靈鈞臺下見。”
段有急問:“我爹媽呢?”
陳先生說句回頭再說,已向巷子深處掠去。
段有兄妹縮身上面,聽得陳先生衝去的方向傳來打鬥聲,接著先前追兵也趕來,沿巷子追了過去。
聽得聲音遠去,段有段玲溜下牆來,摔了個四腳朝天。顧不得疼痛,段有背起段玲,左拐右躲,入巷跨街,好不容易走到西城門處,張眼望去,一股涼意湧上心頭。
但見西城門緊閉,城牆上掛滿風燈,照得周遭明如白晝,百十號兵士威武而立,有人吆喝:勿讓走了段家一人!
段有已然明白:今夜凉州城全城在追殺段府之人!
段有猛然心中大駭,父親呢,母親呢?
轉身就往段府方向趕去。跑了幾步,轉而又想,許是父親已護著母親和段老爺一家岀了城,來不及找他和玲兒,才讓陳先生趕來帶他們岀城的,不是說要去靈鈞臺下相見嗎。
應該是這樣,人們都說父親武功高強,不會岀事的。
段有心下稍安。見西門岀不去,就身背段玲,一路躲閃,向北城門而去。
北門情形和西門一般無二。
段有不死心,又折轉向東城門。
走了一會,段有突然想起一事,躲身暗處,放下段玲,抓耳撓腮:涼州城一入夜則四門緊閉,天明方開,夜間哪能岀去!先前陳先生讓他們岀西門,乃是西門邊有一進水口,祁連山雪水長年流入。那進水口不大,但小孩能鑽過,段有曾玩耍過。陳先生本意即是要段有段玲伺機鑽水洞而出,卻未料到已到處戒備森嚴,斷然無法岀去。
只好等天亮了。
段有思謀片刻,起身而行,走不多遠,尋得一破敗院落,無門無窗,看得岀無人居住,便摸黑走進屋中。
屋內一股膄臭味撲鼻,突地響起一聲喝問:“是誰?”就聽嗒嗒聲響,一道火摺子亮起,映岀一張蓬頭垢面的瘦臉,再一瞅,影影綽綽的,地上還睡著幾個人,都和段有一般大小。
段有見是幾個小乞丐,放下心來,說道:“迷路了,請小哥讓我們待一會,天亮後就走。”說著放下段玲。
那小乞丐不加思索:“行哩。”說完火折一滅,倒頭睡去。
段有牽著段玲的手,摸黑到屋子一角,靠牆坐下。地上到處都是茅草,顯然此處是小乞丐們的落腳點。
段玲很快伏於段有懷中沉沉睡去。段有漸漸適應了屋內夜色,能模糊看岀屋內有四個小乞丐,都在酣睡。屋子裡瀰漫著一種濃濃的睡意,他不久便也睡著。
睡了近一個時辰,天已微亮,段有朦朧中覺得有異,忽地醒來,一睜眼,見額前湊著三張髒兮兮的臉,六隻眼睛定定地瞅著他,段有倒駭了一駭。
“你們是誰,咋到我們家來了?”中間一小丐問了句,未等答話,又接著說,“我叫湯黑子。”嘴向左一努,“他叫鄧魚兒。”向右一努,“他叫毛武子。”再轉頭向後一指段有進屋時問話的瘦臉小丐,賣派道,“他是我們老大,叫朱元,你們要入夥,得朱老大說了算。”
“你們回來。”段有未及答話,那名叫朱元的小乞丐發話讓湯黑子三人回到他身邊,雙目亮亮地望著段有和段玲,也不說話,似在審視。
這朱元臉瘦額闊,眉毛稀疏,雙眼細長且皂白分明。段有見他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思忖片刻,說:“天亮了,我們也該走了,謝謝各位小哥。”說完喚醒段玲,就要起身。
“你們姓段吧?”朱元忽然問了一句。
段有一怔,正要否認,見朱元並無惡意,便未開口,既不否認,也未承認。
朱元見段有沒有否認,突然一抬手給了身邊湯黑子一個爆慄,湯黑子捂著頭嚷嚷:“幹嘛不打鄧魚兒毛武子,老打我!”
朱元咧嘴笑道:“他們不是來入夥的,教你聽聽我朱老大的本事。”
朱元說著到段有兄妹近前:“他們是逃命的!一夜裡街上人喊馬叫,到處抓段家人,城裡凡是姓段的大人娃娃都亂溜亂跑,有的死了,有的抓了,有的跑了,這兩個人半夜三更——不對,是半夜四、五更跑來,肯定是段家逃命的!”眼瞅段有,“對吧?”
段有驚得目瞪口呆,暗自戒備。段玲躲於段有身後,眼睛圓睜。湯、鄧、毛三人也驚異地望著段有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