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重的字眼,落在她的心底,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他執筆時的樣子……
“其罪當誅。適逢宮中大喪之際,按禮制,禁殺戮。遵太皇太后仁德,今,罷爾一切宮位,下貶為婢,自即日起,禁錮於寞庭,以役代刑,終老一生!”
那靜默了片刻的身影,緩緩抬起,“罪婢,接旨!”
一晃眼,送到她面前的,是兩副以特殊材質鍛造的銬鏈。
千華鏈。
流傳於宮廷,是江湖中人的天生的宿敵。
千華鏈戴上者,任何內力都施展不開。
……
議政閣樓上。
“陛下!東狸國與黎桑已敵對數年,東狸既有心與我黎桑結盟修好,我黎桑何不退讓一步結下此盟?若兩國能修好,便是百年之未有,舉世之大舉啊!景帝在時,每每強調天下大和,以和親之舉,修兩國之好,史書上,不勝列舉!鼐公祀之後,陛下根基初立,若能與東狸結盟,那便是開篇傑作!有珠玉在前,今後,定能廣得民心!”傅正剛想說下去。
曹延眼神警告:“傅大人,你這民心之言,未免說得太過放肆了些吧!”
傅正窺了一眼君主,連忙打住了衝動的念頭。
“東狸此番提出以和親結盟,緣由尚難定論,依微臣之見,此時不宜過急,理當從長計議。”曹延道。
“早些時候,東狸國便遣派了使臣前來,因著宮中大喪,此事便拖了許久,這些日子冬海一帶,已有多方官員聯名上書,請求結盟,以開海禁,民間呼聲一片。再則,東狸使臣已二次出使我朝,我朝卻遲遲不予回應,如今民間已有閒言,因史上我朝曾敗於東狸一事,礙於顏面,我朝才遲遲不予結盟。若長此以往,一來顯得我朝心胸狹隘,二來傷了民心。”有老臣補充道。
那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自漠滄之時便跟在君主身邊侍奉的趙啟,不免站出來說話:“你們這般夾槍帶棒的責難,與那民間目不識丁的莽夫又有何區別?你們自詡股肱之臣,卻不知君主所憂,又何談分憂解難?君主所憂並非結盟,而是和親!太皇太后在世時,便格外疼愛郡主,而今,郡主日夜守於太皇太后的靈前,其心憫人!陛下深諳太皇太后遺德,若此時遠嫁郡主,又如何對得起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不過是曾經東宮的一個少傅,便敢如此囂口,幾個老臣聽了心裡不免不滿,但又偏偏一語中的,君主若此時遷怒下來,一個個都得吃罪,索性攏袖不語。
奈何傅正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手中笏板一擲,爭鋒相對起來。
誰也沒察覺,君主已獨自出了議政閣。
石蹇轉了小半會,才在彎彎繞繞的空中廊道上尋到君主身影,“陛下,您且莫和他們置氣,他們就是趁著季太師不在,老侯爺這幾日告假,沒人牽制了,便忘形了!您若覺著不悅,大可治治他們,您牽制人的法子,向來頗多……”
說著,石蹇不禁嘿嘿笑了起來,腦子莫名跳出了許多,以前讓那些妃子數豆子、解九連環等趣事……
無痕不語,長身玉立於欄前,舉目遠眺,風不解眉語。
從亡奴囹圄前往寞庭的押送的隊伍,逐漸靠近了議政閣周邊。
紅牆重影,宮闕長鎖,白餌的腳步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原本只想再好好看一遍它們,不曾想過,會與他的目光忽然對上。
“走!快走!”
那鞭子抽在她身上,即便痛,眼睛也不閃一下,直到那日頭忽然越過樓頂,他金色的龍袍,光芒四射,與巨大的光圈,融為一體。
石蹇立在那裡,正想說點什麼,一抬眼,便見君主轉身從長廊上漠然離開,他腦袋一歪,再回望,那押送隊伍,已被宮闕掩去……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感念至此,重重宮闕任它過眼,她未再回頭。
……
憶當年,愛護備至,今則,墓木已拱。
廊上清風,幾番纏聚,終難阻,他腳下決然。
“陛下……”
石蹇快步跟了上去。
議政閣,群臣已散去,邱公公神色匆匆入殿稟報:
“啟稟陛下,下面來報,已查到蛛絲馬跡,”
“可是查到廑王蹤跡了!!”石蹇大叫。
邱公公語調一沉:“事關太皇太后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