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宮夜市是朔陽市最古老的夜間市場。
其實用古老這個詞來形容它很不恰當,因為文化宮夜市從形成之初到現在也就短短四十年光景,與聞名於世的開封鼓樓夜市、西安東新街夜市不可同日而語,說它古老是相較於朔陽市的設市時間而言,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這座黃河岸邊的小城因為修建黃河大壩才破格升為地級市。
八十年代初,市裡將一處老電影院改建為工人文化宮,建成之初,有些頭腦精明的人便利用夜間閒餘時間在文化宮門前的路邊擺攤掙外快。那時候電視還沒普及,市民的業餘生活遠沒有現在這麼豐富多彩,晚飯後,大家選擇最多的消遣方式就是散步,而位於福壽街上的工人文化宮就成為他們消食解悶的好去處。就這樣,路邊攤隊伍日益壯大,漸漸形成規模,夜市也因毗鄰工人文化宮而得名。
可隨著歲月變遷和城市發展的需要,曾經承載了一代人記憶的工人文化宮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規劃合理、管理規範的文化宮夜市。
每當夜幕降臨,路燈就把整條福壽街照得亮如白晝,而這一大片煙火繚繞、人頭攢動的地界就成為朔陽市民的深夜食堂、宵夜聖地。
‘樂樂’海鮮屋位於夜市東門入口,真正的風水寶地,晚上剛過九點,大棚下的餐桌已被眾多食客瓜分完畢。
一個少年揹著書包匆匆跑進海鮮屋。
“對不起,老闆,我來晚了。”
灶前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拿著炒勺給鍋裡添油,聽到聲音他便豎起眉毛,朝少年狠狠瞪了過去,“你弄啥哩!每天就幹兩小時還遲到,你好意思嘛!啊!問你呢,你是不是不想幹了?如果是,早點說,別耽擱我做生意!”
男人操著方言大聲斥責少年,少年的臉色在燈光下變得有些蒼白,他抿著嘴唇,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書包的帶子,始終沉默不語。
“又養了個祖宗!”男人嘴裡咕噥了一句,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汗,又拎起明晃晃的炒勺對準少年虛戳了一下,大聲命令說:“想繼續幹就動呀!傻站著弄啥哩!”
少年嗯了聲,走到一邊放下書包,又回到灶前,端起操作檯上一盤冒著熱氣的辣炒花甲,並順勢看了看壓在盤子下面寫有桌號的紙片。
他走到人員擁擠的五號桌前,舉高手裡的盤子,避開食客的頭,“辣炒花甲。”他報完菜名,把白色的盤子放在桌上。
“這個要收嗎?”他指了指餐桌上的空盤。
“收了吧。另外要一份二十塊的涮牛肚,要胖妞家的,不要辣椒。”一個穿著黑色方領T恤的女人看著少年,“你們可以叫別家的吧。”
他點點頭,“可以。”
“謝謝。”女人撩了撩頭髮,朝他微笑。
他轉身離開,背後傳來陣陣笑聲,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蹲在角落水池邊洗涮餐具的吳阿姨。
“服務員,來一瓶冰鎮酸奶!”十一號桌的客人揮手叫他。
“點菜!”七號桌新來的客人也衝他擺手。
“來了!”他轉頭起步時忽然面色一僵,停在原地。
“小顧。”吳阿姨看到他,用手背錘了錘僵硬的後腰,慢慢直起身子,準備接他手裡的盤子。
他暗暗吸了口氣,顛著腳一跛一跛地走過去,“您別起來了。”他彎下腰把髒盤子直接放進水盆。
吳阿姨看著他,關切地問:“你今天怎麼來晚了呀?”
“有點事耽擱了。”他說完,走到右手邊的雜物架前,從上到下一層層快速翻找起來。
“小顧,剛才小江撂挑子跑了,氣得王老闆直跳腳,當場就把招工啟事貼門口了。”吳阿姨指了指海鮮屋門口的柱子。
小江辭職了?
顧錫東眼睛微眯,回頭看了看正在灶臺前揮汗如雨的王老闆,王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