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父王如今是不那麼心疼您了,所以您在這兒跪壞了身子,還不是高興了繼妃母子倆,叫九泉之下的王妃娘娘難受?
可公襄霄魔怔了一樣,早先還會爭兩句,現在什麼都不說了,大有直接跪死在攝政王書房前的意思。
竇宿看著心裡慌,怯怯的說了兩句就沒底氣繼續了。
他心裡亂七八糟跪回去的時候,月洞門裡又進來了人。
這些天,經過的人看他們主僕是看膩味了,他們看經過的人也沒了新鮮羞
赧,一主一僕都心無旁騖的跪在庭中,任憑松枝上的積雨隨著陣陣西風噼裡啪啦打下來,濺的滿頭滿腦。
但這次來的人卻沒有走回廊,而是直接步下庭中來,從側面到了公襄霄身畔,一陣窸窸窣窣聲,頭頂的水滴跟天光一起被擋住,公襄霄怔忪了會兒才回過神來,是來人給他撐了傘……說起來他在這兒跪了多少天自己都不記得了,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麼幹。
早先竇家來人是不敢,陸繼妃是不願,其他人出於種種考慮,頂多在攝政王跟前幫忙緩頰一二,直接善待他的是一個都沒有。
心裡明白這個時候不適合走神,這會讓他這世子顯得更加狼狽,也更加不被看好。
然而公襄霄還是下意識的想到了那麼一剎那的淳嘉,幼年時候他一直看不起的那個遠房堂哥,他才登基的那會兒是怎麼走過來的呢?
說到底他比淳嘉差遠了。
如果是淳嘉,肯定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還毫無還手之力。
公襄霄有片刻的迷惘,但這種迷惘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後迅速消退,轉為冷漠。
他也沒跟陸春草說什麼狠話,直接起身往旁邊走了幾步跪下,避開了他撐起來的傘。
“世子若是怨恨老夫,就更該保重身體。”陸春草也不生氣也不失望,只俯身將傘交給了竇宿,緩聲說道,“畢竟一旦世子有個三長兩短,難道還有人為了您做什麼嗎?”
因著是宦官出身,他面白無鬚,論姿容其實不差——不然也無法先後伺候當時的皇后跟皇帝——就是身量不甚高,就公襄霄下意識的估計,怕是跟賢妃雲風篁差不多。雲風篁在女子裡算是比較高挑的,但擱男子之中,尤其是國朝身言書判標準下挑出來的官員裡,就泯然眾人了。
公襄霄不無惡意的想:這老閹貨合該沒有做大丈夫的命。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這豈不是你跟陸氏求之不得的事情?卻何必來假惺惺的裝好人?”
陸春草看著他卻笑了笑,他似乎只是過來勸公襄霄愛惜自己的,對於公襄霄的反詰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搖了搖頭,一振衣袖,轉身上去迴廊,朝書房去了。
這個時候攝政王正在書房裡,他進去也沒多久,就有侍者出來,帶著一點兒如釋重負的輕鬆,告訴公襄霄:“王爺讓您回去歇著,不必繼續跪了。”
竇宿長鬆口氣,然而公襄霄的面色卻一下子慘白。
他不覺得這是湊巧攝政王想開了不跟他計較了,只能是陸春草的勸說——這個瞬間公襄霄胸口百味陳雜,一時間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心情。
反正絕對不會是感激,倒是有些噁心與膈應。
倘若陸春草不過來送傘、說話,跟其他人一樣直接進去書房說這個事情,公
襄霄主僕如今跪到茫然都未必能夠知道,被打發回去也就被打發回去了……可陸春草來了那麼一趟,這會兒攝政王讓他回去,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他陸春草算個什麼東西陸氏又是個什麼東西——攝政王竟然讓他們凌駕於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