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安在傷兵所裡忙了一會,抽空到後廚做了一碗補湯,準備給織夢送去。
小火慢燉,餘香綿長。
他專注地盯著那翻滾不歇的熱氣。
意外從萬昭和那裡得知了真相,他才知那時探到的,稍微虧欠的脈象,其實是一份懷著小心翼翼的心意,從而瞞下來的重傷。
將歲月關進眼睛,將深情鎖進緘默。
他的傻姑娘。
織夢好像總是這樣,像是鐫刻進血肉裡最深沉的柔情,冒著風雪拂面,穿過生死冗長,風塵僕僕,面色雖有倦怠,一雙眸子卻閃閃發亮,因為想要快些見到他,她勇敢而堅定地朝著他奔來。
心中縱有雷霆萬鈞,柔腸百結,也只是化作一聲春雨淅瀝的溫柔嘆喟。
這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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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快熬好的時候,杜駱斌匆匆忙忙來尋他。
“公子,出大事了!大事……”杜駱斌像是剛從外面趕回來,身上的盔甲還覆著一層薄霜,急衝衝地推開門鑽進來,望見逐安在煮湯,不知怎麼,話語一噎。
“什麼?”逐安頭也不抬,有條不紊將湯仔細裝到了瓷碗。
杜駱斌無意識舔了下有些乾燥的嘴唇,“從匈奴那邊傳來了緊急軍報,事態嚴重,不敢妄議,只等公子拿主意,諸位將軍已經在將軍帳裡侯著公子了。”
逐安摸了摸食盒,略微覺得有些可惜。
他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份湯親自送到織夢手裡。
不過也不好叫眾人等著,逐安只得提著食盒出去,找了老五,請他幫忙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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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將軍見逐安走進來,不由自主站起來想同他行禮,畢竟眼下,逐安同將帥無疑。
察覺到他們的舉動,逐安比他們更快的彎下腰,從容得體地行了一禮。
“叫諸位將軍多等,晚輩先賠個不是。”
說起來,軍中從未出現過像他這般年紀的將軍,而且還是個醫師半路出家來的,雖說他的品行才能在眾人之中有目共睹,不過,也很難保證有些資歷豐富的老將軍會牴觸。
然而,逐安叫人牴觸不起來。
他走到將軍們身旁坐下,問道:“是收到什麼訊息了麼?”
一位將軍面色凝重地回道:“上次交戰過後,匈奴軍看似安分了不少,不過蠻子們生性狡詐,詭計多端,我等不敢懈怠,派探子嚴密監視,近幾日匈奴果然另有異動!”
“異動?重新集結兵力?”
“若是整備兵力再次開戰倒也沒什麼,只是匈奴軍中忽然多了上萬死士,不少匈奴百姓也參與其中,數量之多,叫人咂舌!”
“死士?可有探查到何種手段?”
另一位將軍接過話,“下官也不敢輕視,便自作主張派部下找機會混進去打聽情況,沒想到,他還真探聽到一些,那些突然被召集來的百姓嘴上沒什麼把門,便多說了幾句。”
“上一場仗匈奴大敗而歸,但軍備輜重難以長時間作戰,所以他們打算破釜沉舟,做最後的反擊。繞過我方主力,直襲後方!”
“這批死士計劃在身上捆上大量火藥,混入塢城後在人群密集區引爆,預謀大肆屠城!”
“一旦攻破塢城後,西北駐軍便被隔絕,匈奴軍便能破開邊境防線,長驅直入攻進中原!那時,戰火就會一直燒到中原大地。那時,那時……”
他沒說下去的話,這裡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西北是中原大地的城牆,一旦被突破,中原各地城邦無法抵禦長驅直入的匈奴大軍,各地勢必戰火連天,無數無辜的百姓將會受到滅頂之災,無數城邦毀於一旦淪為廢墟,待匈奴兵臨帝都洛陽城下,駐軍無法回援,城破只是時間問題,大廈將傾,上百年的古國朝月,很有可能會從此覆滅。
這是一個很恐怖的設想與結果。
國破家亡,這代價重的有些開不起一絲玩笑,忽然就把這群人從邊境戰亂拋入到了一種家國的危難當中去。
匈奴想拼著最後一口氣,來個魚死網破來個同歸於盡。
他們要成千上萬的朝月百姓給他們陪葬,他們不好過,也要拖累朝月,帶著毫無緣由又毫無止盡的怨恨。
等那將軍說完,將軍帳裡已經罵聲一片,紛紛痛斥匈奴如何卑鄙。
大約這樣的怒罵聲背後,是對家國未來命運的擔憂。
誰也沒辦法輕易接受家破人亡,山河破碎。